李大夫每取一根银针,皆先在烛火上轻轻过焰,使其温热洁净。
烛光映在他沉稳的面容上,更显专注如一。
银针在他指间轻转,手法干净利落,每一针皆稳稳刺入灵阳的穴位,不偏分毫。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从取针到施针无一丝迟滞,眉宇间尽是沉着与笃定。
仿佛天地万物皆静止于此刻,唯有眼前的针灸与病人呼吸攸关生死。
随着银针一根根刺入,灵阳原本几不可察的微弱呼吸,竟渐渐趋于平稳,胸口的起伏亦略见规整。
李大夫察觉到这丝变化,神色稍有放松,然而手中动作丝毫未停,继续以针法调理气息。
整个人完全不被外界打扰。
一旁的钟大哥瞧得连连点头,忍不住小声嘀咕:
“我早说了吧,李大夫是真有本事!这下你们都看见了,这银针一扎,阳儿这气色不都好看了几分么!”
伊芷兰站在一旁,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着李大夫的每一个动作。
她心中既有期待,又有深深的不安。然而,看着灵阳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
“芷兰,你可宽心些。李大夫可是这一带的神医,他治好的病人多了去了!就连我这老腰,疼得直不起来,都是靠他几针治得跟新的一样!阳儿这一回,必定也能无碍!”
钟大哥仍是不住开口,低声宽慰道。
伊芷兰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中透出一丝希冀与感激,声音微颤,却满怀真诚:
“多谢钟大哥,多谢李大夫……救命之恩,芷兰无以为报……”
李大夫未抬眼,仍是专注施针。
烛光跳动,映在李大夫手中银针上,寒芒点点。
此时,银针稳稳地刺在灵阳的穴位,屋外的村人皆屏息静待,无人敢出声打破这一室的凝然。
李大夫神情沉稳如旧,目光始终凝聚于银针之上。
他稍作停顿,抬手在数根银针上轻轻拨动,动作柔和却暗含力道,仿佛牵引着气息在灵阳体内缓缓流转。
随着银针的调动,灵阳苍白如纸的脸庞竟渐渐泛起一丝淡淡的血色,那微弱如游丝的气息也随之变得稍显平稳。
一炷香时间过后,施针结束,李大夫缓缓直起身,额间虽染了些许疲惫之意,但面容依旧沉着。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根根拔出银针,动作轻缓而稳重,仿佛每一根银针皆承载着生机,不容有丝毫差池。
拔针后,他将银针一一放在干净的布巾上拂拭净尽,细致入微,毫不怠慢。
待所有银针擦拭完毕,李大夫将它们逐一归入那精致的小匣中。
匣内银针排列整齐,无一偏差,收拾妥当后,他轻轻扣上匣盖,将它收入怀中。
李大夫不忘为灵阳细心掖好被褥,以防寒气侵体,又俯身查看了她的气息,确认无碍后,才缓步离开榻边。
他步伐轻盈,未发出半点声响,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午后阳光穿透窗棂,洒在室内的木桌上,光影斑驳,浮动如水波。
屋内的紧张氛围稍稍舒缓,村人们早已散去,留下一片静谧。
伊芷兰和钟大哥陪同李大夫坐在桌旁,三人虽已落座,心头的余悸却仍未完全散去。
芷兰捧上一盏热茶,茶杯中腾腾热气袅袅升起,茶香氤氲间却难掩她手指的微微颤抖。
李大夫接过茶盏,轻抿一口,随即将杯盏搁回桌上。
他的神情依旧沉稳,目光如水般深沉,平静中透着一份安然自若,显然对方才的施针诊治充满信心。
“李大夫,” 伊芷兰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一丝希冀, “阳儿她……性命可还有危险?”
李大夫稍稍沉吟,目光投向榻上的灵阳,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此番施针已解她气血逆乱之急,性命之忧已暂时解除。”
“多谢李大夫……多谢您救回了阳儿的命。”
伊芷兰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双手微微合十,语带哽咽。
“灵阳的生命力极强,她已熬过昨夜最凶险的时刻。” 李大夫语气沉稳而镇定,
“她头部的积血渐有散去之势,待血瘀彻底消除,气血顺畅,便可自然醒转。至于所需时日,则需视她自身的恢复情况而定。”
伊芷兰闻言,顿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眼眶瞬间湿润,连连低头以掩饰激动之情。
钟大哥则拍了拍大腿,笑道:“那便好!我就说李大夫是咱这儿的神医,果然是妙手回春啊!”
李大夫又接着说道,语调柔和却不失严谨:
“今日我途经此地,原是来看望一位故人,身边并未携带药箱。不过不必忧虑,我会在附近的医馆开好药方,届时派人去取便是。这些药物可助灵阳更快散血,调理气血,助她康复。”
他言辞沉稳,从容不迫,显露出一位经验老成的医者风范。
伊芷兰连连点头,语气中满是感激:“多谢李大夫!您救了阳儿的命,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言罢,她站起身,从怀中摸出一小包银两,双手恭敬递上。
然而李大夫却淡然一笑,抬手轻轻挡下,温和地说道:
“诊费不必,药钱亦无须担忧。灵阳能醒来便是对我最大的报酬。”
他的话语平静,却透着仁爱与洒脱,令芷兰与钟大哥一时愣住。
二人面面相觑,显然未料到他会婉拒酬谢。
“医者与病者,有时亦是缘法使然。今日得遇灵阳,便是我与她的缘分。只盼她早日康复,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李大夫见状,依旧微笑,语气温和而坚定。
伊芷兰听罢,再难压抑内心的感动,泪水滚滚而下,跪身行大礼,声音哽咽而诚恳:
“李大夫,芷兰无以为报,唯愿铭记您的恩情。这份救命之德,我与阳儿一生都不会忘!”
李大夫连忙上前扶起她,轻声道:
“快快请起,切勿如此。灵阳需静养,您亦要多保重,莫因过度劳累伤了自身。医者之责,救人便是本分,无需谢恩。”
他语调淡然从容,仿佛救人于危难不过是寻常之事。而他这份洒脱的态度,更令伊芷兰心中感念如潮,久久难以平复。
李大夫离去后,屋内重归静谧。然而,这暖意虽弥散四周,却未能驱散伊芷兰心头的沉重。虽说灵阳已度过最险之时,但芷兰心中忧心,迟迟未能放下。
她坐在榻边,目光不时落在灵阳身上,眉头微蹙,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一旁的钟大哥见状,咂了咂嘴,叹了口气,粗壮的脚步迈上前来,憨厚地拍了拍芷兰的肩膀,咧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他那洪亮的嗓门压低了几分,却依旧带着朴实无华的语调:
“芷兰啊,” 钟大哥笑着说道,
“咱做事儿啊,难处不能不放在眼里,可也别把难处当个天大的事儿!阳儿能熬过昨晚,这就说明啥?说明她命硬,福气大!” 钟大哥声音粗犷,却透着几分让人信服的乐观,“你看,李大夫不是说了嘛,她会好起来的。既然神医都不担心,你这当娘的也别跟自己较劲了,放宽心些!”
他语气虽直白,却带着一种乡野汉子特有的乐观与务实。
粗犷的话语仿佛一盆暖泉,虽不华丽,却让人心头稍稍松了几分紧张。
钟大哥瞧着芷兰仍愁容未展,钟大哥又挠了挠头,接着说道:
“再说了,阳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么乖巧,老天爷怎么舍得收她?再瞧瞧这李大夫说得多笃定,针扎得又稳,你还怕个啥?咱乡下人,啥风浪没见过?洪水、旱灾、山塌地裂,不也都挺过来了!眼下不过是个病,阳儿大命,准能挺过去!”
他那朴素的言辞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伊芷兰听了钟大哥的话,心中略略松快几分,虽忧虑未尽,却也感受到了对方发自内心的关怀与鼓励。
她轻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惶然,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
“多谢钟大哥……我明白了,定会放宽心的。”
“这就对了!阳儿醒了,可还得盼着你这当娘的好好照顾呢!甭多想,养好精神要紧!”
钟大哥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屋内阳光静洒,暖意愈浓,仿佛也为这一刻增添了些许生机。
钟大哥爽朗一笑,转身走到窗边,掀起帘布瞧了瞧外头,喃喃道:
“这天,今儿真亮堂,阳儿的日子啊,准能一天天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