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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口是心非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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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人置入榻间,殷离便慌张抱着被褥后退,见他起了身,不知去做了什么,下一秒,人便弯下腰来,双手往她处摸索,她咬牙乱蹬,一脚蹬在他肩上,他眼疾手快,一手扣住她脚踝。

她嘴里还在骂:“你个臭流氓,登徒子,衣冠禽兽!你要是敢动我,我保证让你断子绝孙!再不松开,我便把府上人尽喊来!”

他不说话,手上牢牢桎梏着那细踝,只是将沾湿的巾帕轻柔地擦她方才赤脚在地上沾上的灰尘。

湿帕接触肌肤时,痒痒挠挠的触感令她下意识轻颤回缩,却被他紧箍住。

他神情尤为专注,细心的擦拭着玉白的足:“霸王硬上弓的事,我沈冽不屑于做。”

她看了人半晌,见他当真是在为她拭足,方才松懈下来。

“强娶豪夺,我也誓死不从。”

他听了这话,停滞一刻,见她双眸坚定,眼里尽是“你死了这条心吧”的意味。

“殷离,要我心死,除非你死,或我亡。”

她本想咒骂人战死沙场,可意识到不吉利,那轱辘话被立即压到肚里边去,只弱弱地,又小声地嘟囔一句:“疯子。”

待擦拭第二只足时,见她乖顺了许多,沈冽才开口道:“没有什么金屋藏娇。”

她抱住锦被,忽得怔愣一瞬,明白过来他这算是解释了。

他松开手,她迅速将脚缩回被子里头,他叹一口气:“那香许是有问题,也不必再用了。”

她没有回应,二人就在这夜色里头,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静谧在屋内四散开来,无力的沉默从空气中渗透进四肢百骸。

室内香气萦绕,暖了满室,正是最浓郁之时,她只觉思绪也随着袅袅而起的烟缠绕至远方,双眸开始散漫,只是眼前人还坐在床侧,她强撑着眼皮,却听见他道:“睡吧。”

话音才落,还只是顷刻间的功夫,人便昏昏欲睡了。

他轻柔地将她后颈放置在枕上,她蓦然用手揪上他衣襟,一时间,对上她那困得半睁不开眼的双眸,他不舍得挣脱开了。

他轻唤道:“阿离。”

他俯下身子,就着这姿势,就这样静静地又极近距离地盯着她,下一刻分离,他要再等上一年,这一年间的思念与贪恋,折磨的很。

殷离强打起精神,睁着眼睛,喃喃道:“沈冽,想娶我,你最好……有命活到那时候……”

醺人的香气飘散至他鼻尖,他一愣,低低笑了。

口是心非的小混蛋。

后又低下头,轻吻上她的双眸,那羽睫便不再颤动。

沈冽站起身后,见着莲花青炉里头的青藤香,燃出异样浓烈的青烟,于是步至案前,伸出手,将余下的香尽皆掐灭。

*

沈冽这十来日未消歇片刻,便赶回了西北,王荣见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都吓了一大跳,劝告他不必如此焦急,乌孙如今还不敢轻举妄动。

他沾了床便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一般沉沉睡去。

他像是在墨水罐里头行走,睁开双眸,刀刮的寒风凄厉地萦绕在耳边,打着旋的雪扑闪而来,眼前是乞儿装扮时的她,她跪在地上,背上、手上皆是污血伤痕,她满面热泪,切切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哀求着让他放自己一命。

“我……来生给你做牛做马……”

他心如刀割,俯身去拂她面上泪,她却恶狠狠道:“你这杀人狂魔,你该下地狱,你不得好死!”

接着,她用力一推,身后似是万丈深渊,他往后跌落,周身的黑暗被汲空,四面忽得燃起了熊熊大火,他从马上跌落至沙地里,几个乌孙兵骑在高大的红枣马上,一鞭缠绕过他的双手,紧紧捆缚住,一面打马在沙场中狂奔,其中一个喊叫道:“沈家小儿,丧家犬,胯|下狗!”

他被迫扑倒在黄沙中,口中尽是沙尘,被烧伤的胸背与右臂经被拖拽的摔打,痛彻入骨。

他听见龙雀被打了倒钩的链子紧缚住脖子的嘶鸣声,听见狂风呼啸,听见乌孙兵舞着火把尽兴而归,听见两个押司给他戴上枷咒骂。

“沈家人都该下地狱!”

他猛然睁开眼,目之所及是沉静如墨的夜色。

方才梦中的痛楚还恍然存在。

窗外有月光打入,凝结在地上成了一匹霜。他揉了揉眉心,呆坐半晌,披了外衣起身。

对床的王荣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声。

他踏入这被月色笼罩的苍茫大地上,举头望那轮弯月,这月又像个看客,冷冷清清挂在上头。

*

王荣睡饱了精神,神清气爽地起身,见沈冽已不在塌上,竟还贴心备了水洁面,迅速抹了把面,便往安定堡去。

他啃了个馍馍,戴盔穿甲,到校场上远远见着沈冽,上前拍拍他肩膀,说道:“也不多歇会儿,昨儿个眼红的还以为你才杀了人回来。”

沈冽喝了口水,眉头微蹙,说道:“昨夜我在这台上巡防,乌孙人有异动。”

王荣一听,眯了眯眼睛一脚踩上城沿,在这儿只能瞧见极远处的几个小黑点,又有沈冽派去的哨探来报:“王司帅,沈经略使,去打探过了,乌孙人的营帐还都完好,不过,倒确实像经略使所言,马棚处的马匹有异动,横山往北,多了些新鲜马粪。”

王荣一听,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驻守横山脚下的乌孙大将是克须鼬,帐幕未拔,沿山脚下却有马粪痕迹,这意味着昨夜克须鼬定是动用过兵卒,应是连夜引兵回撤。

“若我猜的不错,克须靡已殡天。”

能让克须鼬连夜动兵回撤,仅有一个可能,克须靡已魂归殡天,乌孙王廷生变了。

王荣往高台上一跳,又瞩目远望了一刻,仍是谨慎道:“乌孙人狡诈,克须鼬行军多年,深知兵者诡道,此行大有可能诱我起兵,再驱大军埋伏,所番回城或为表象,不可轻信。”

此时前方天边有几只白眉苍鹰盘旋而来,发出啁啁而高昂的唳声,这几只苍鹰的嗉子被撑大,一见便是被喂饱了的模样,沈冽一手打个哨,另一手向上一抛,抛出些似是碎肉的鸟食,一只鹰抢夺着来食。

沈冽看向远方,微眯双眸:“不,克须靡确已殡天,克须鼬为这昆弥之位,势必要引军回城,他唱的,是一出空城计。”

王荣一拍脑袋,忽得明白了他所言,这些苍鹰都是军士所驯,历来只作狩猎游戏之用,不作探敌侦查,只因驯鹰实难,且刺探敌情,不是这类鸟兽能为之事,再者乌孙人擅骑射,随意放只鸽子,也得被人家射穿了打下,可如今这几只鹰竟能完好飞回,那营里究竟有没有人,可见显然。

他问道:“你放去了几只?”

沈冽拂去手上的碎屑:“放去十只,今早回了三只,方才则是五只,你说,乌孙人的眼力与射艺,竟差至如此了?”

他昨夜里策马至漠北近乌孙边地环绕,敞了鸟笼,放出十只苍鹰,后便回至安定堡,伫立城墙之上静候,倘若如王荣所言,克须鼬是佯装虚营,只待他驰军进攻,整装人马伺机而动,好以瓮中捉鳖,这苍鹰不该完好无损飞回,还食了个饱肚;是这克须鼬料他不敢轻易冒犯,才兵行险着,干脆唱一出空城计,大大方方地将后撤之姿摆给他看。

王荣眼里闪着光,对着即将到来的交战摩拳擦掌,他大声道:“整装,备马!”

*

是夜风如人狂语呼啸,二更鼓打过,正是美梦正酣好时辰,沈冽、王荣与王元朗各率轻骑一千,兵分左右,未举明火,趁着白剌剌月光,包围乌孙营寨。

待沈冽与王荣所率突骑近乌孙人帐幕,便令明火前行,听得乌孙骑兵从两面奔驰而出,沈冽一声暴喝,疤痕累累的右手已将背上阔刀取出,王荣一横长槊,令众军策马迎敌,两方便争击相驰,短刀相接。

往常乌孙铁骑于宋廷步兵间,横冲直撞,如踏蝼蚁,而如今见宋骑兵亦来去自如,势如电光,未曾心理作防,初相交时露了怯,刀光剑影间便有死伤,连连从马上坠落,又被踏成一团。

沈冽持着大而重的阔刀,月色下闪着涔涔寒光,森然鬼气,乌孙人的弯刀银钩对上这阔斧般的硬物,只发出苍白无力的铿锵音,反有一股振刀之劲递至敌人手腕,酥麻酸痛后一秒,颈上生凉,人头已滚落地上。

一旦见了血,一发便不可收拾,胜负欲与屠戮的兴奋令他见人即封喉,开拓于最前锋。几个小卒用弯刀险险划割开他的手臂,下一秒便对上那双渗满了杀意的眼,旋即被砍下马来。

乌孙的大当户于连见军心不稳,用乌孙语大喊着后撤,后撤,他此时只能先作撤退,待右营处来人支援,此时却听得一声暴喝,“于连,我来取你狗命!”转头看去,见那手提阔刀的人打马前来,他与这人对上视线,顷刻间汗毛直立。

刀上森然血迹,也及不过那眼里的滔天杀气,这人纵马狂驰,马蹄踏上几颗不知是何方阵营的头颅,似有跃起之势,竟是冲着自己前来,他下意识持弯刀与他作挡,瞬时自己的臂便被斩下,他忍着痛,勒马退避道:“你是何人?!”

于连在这边地驻守十来载,知晓王元朗及其嫡系将领的路数,可眼前的这个,刀法及狠劲,却是头一遭见。

沈冽穷追不停,对于拦阻小将的截击毫不在意,眼里只有这断了一臂的猎物,他挥刀横砍,像儿戏一般,轻松砍伤诸人,于连头也不回地策马而逃,却听得沈冽在身后冷笑:“你忘了我么?”

他转过头,眼里的那惊恐被捕捉,沈冽像是以这惊骇为食,越是见他眼里的害怕便越是有种饱肚的餍足,他忽得狂笑:“我可还……记得你啊!”

于连睁大了眼睛,阔刀的寒光闪至他面上,他方才记起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十多年前,他知晓沈氏犯通敌之罪,沈府被宋兵抄检,他便领着几个乌孙军士,在祁连山下抓了个逃窜而出的沈家小儿,将那小儿在大漠里头拖行了半个时辰,后弃若敝履地丢在沙漠里,只等狼与野兽将他啃噬殆尽。

一鞭袭来,他的双手便被绑缚住,一瞬间便被拖拽下马来,沈冽策马狂奔,拖着于连在战场上奔驰,刀上寒光一闪,转瞬又砍下一颗头颅。

右面王元朗已斩将折兵,大获全胜,火烧帐幕,鸣金往这处支援,乌孙大败,慌乱而逃,此战大胜。

而于连,已被拖死在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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