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子书。
黑雀知道他的名字。
他平日不会主动问起画子墨内心的痛楚，反而是画子墨在心情好的时候和他多说了一点自己曾经的往事。
他这个双胞胎弟弟自幼性格开朗，有点淘气，脑子里总有天马行空的想法，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现在也失去了生命，去往另一个世界。
每当提起弟弟时画子墨的神色都会由轻松变为沉重，眼里暗沉无光，在黑雀担忧地看着他后微笑着说：“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说的，现在有你听我说这些，我好受了很多。”
“这是你的宠物吗？”迷境里的画子书夸张地哇了一声惊叹着，“我昨天怎么没看到小鸟？”
“他从窗外突然飞进来不肯走了。”画子墨侧头看着肩膀上的小鸟，“我就用衣服给他临时搭了个窝。”
“不怕拉粑粑吗？你最爱干净。”画子书和他开玩笑。
“我没意识到这点。”画子墨一愣，在感受到突然紧贴过来的小鸟后伸手摸了摸，“但是他很乖，所以没关系，毛还很好摸。”
“真的？不啄人？”画子书伸手也想摸摸，被黑雀一个闪身躲开，只能遗憾地收回手。
“你是来做什么的？”画子墨好心情地摸摸飞到头顶的小鸟问。
“我……”画子书嘿嘿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白纸，“我是来……”
他忽然有些结巴，低头嗫嚅着。
低闷的气息出现，黑雀眯起眼站在画子墨头顶往下看，刚才从门缝处进入的黑雾已蔓延进屋，画子墨的心口处也涌出一点黑色的雾。
画子书好像在忌惮着什么，并没有马上说出来意，他的手指紧紧抓着纸和笔，纸的边缘都被他捏的发皱。
最终他呼了一口气，仰起头对哥哥露出大大的笑脸，朗声道：“今天不用上课，我是来找你玩的，我们……”
画子墨睫毛轻颤，抿了抿嘴。
“我们来玩五子棋吧，我画个田字格。”画子书还是开朗地笑，笑容毫无阴霾。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画子墨心口处涌出的黑雾忽的减少，带来一点淡淡的粉雾。
可那粉色的武器稍纵即逝，随着黑雾一起消散在空中。
“好。”画子墨点点头也对弟弟笑了笑，“你画黑子。”
他们心无旁骛地跑到书桌前用笔玩着五子棋，黑雀坐在画子墨给他弄的小窝里，眯起眼睛看着画子墨的心口。
这里应该就是由画子墨的记忆构建出的迷境。
难道是我在昏迷前无意间用到了粉雾的力量吗？
但现在糟糕的是他对创造迷境这点完全是个新手，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带画子墨出去。
这里太过真实，看来要子墨自己“醒来”才可以。
黑雀想了想，张开翅膀飞到画子墨的左手手臂上站着看着他们继续玩，画子墨在笑着摸了一下他的羽毛后就拿起笔画着棋子和弟弟玩着幼稚的小游戏。
黑雀抓在画子墨手臂上的爪子挪了挪，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画子书的脸。
不知为什么，他在恋人弟弟的眼中竟看到一丝失落与忐忑。
“困了。”画子书打了个哈欠画完最后一个圈，“这把你赢啦。”
“困了就睡。”画子墨把纸笔摆放整齐，笑着拿笔敲了一下弟弟的头，“明天还要上课。”
“知道了———”画子书拖着长调说，挥着手走出哥哥的卧室。
窗外的蓝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留下一片阴云。
画子墨在画子书离开后就收起了笑容，眼神失焦地望着被轻风吹拂的窗帘。
黑雀贴到他的手边，在被他摸了两下后跳到他面前坐下。
这小鸟怎么回事？
画子墨望着他黑圆的眼睛愣神。
看起来那么成熟……不像小动物。
不知为何，他忽然产生了对这小鸟倾诉的欲望。
“我……”他一张口就开始卡顿，开始质疑自己的想法。
太蠢了，为什么要对小鸟说话？
黑色的小鸟好像真的能听懂，挪动爪子凑到右手旁，用鸟喙轻咬他的大拇指。
小鸟咬的力道很小，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画子墨莫名感觉自己被鼓励道，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明天老师就要回来了。”他喃喃道，“……虽然叫他老师，但其实是我的养父。”
“我很、担心。”画子墨磕磕巴巴地说，“我不知道我和子书的画又会被怎么评价。”
画子墨的心口处又出现了一点黑雾，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身旁。
“我很糟糕。”他趴在桌上，和卧在桌子上的小鸟对视，“我知道子书刚才想干什么。”
黑雀无法无视画子墨眼中的脆弱，他低下身子贴到画子墨脸旁。
“……他想和我一起画画。”画子墨咬着嘴唇说，淡色的唇被他咬出微白的牙印，“这是我们在被收养前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我该怎么办？”画子墨叹息，眼中带着茫然，“我好像没办法和他一起画画了，因为我总觉得自己画的不够好。”
他望着安静听他说话的小鸟，久违的安心感填满他的心。
“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画子墨的眼眸中终于带上了微光，“我找不到其他人和我聊这种话题了。”
毕竟他不太擅长表达，绘画技能在大多数同龄人眼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他总害怕说出去后会因为表达不充分被误以为是在炫耀。
“我好像让他伤心了，我该怎么办？”画子墨闭起眼睛掩去眼中的挣扎，“明明不是他的问题。”
“总会有机会的。”他不断地念叨这句话给自己洗脑，“等我们都长大了，总有机会再一起画一幅画。”
黑雀一直贴在画子墨的脸旁边听他说话，在他沉默好一会后才发现他早已睡着，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
门突兀地自动打开，阴森的，明显不属于这个房间的走廊再次出现，黑雀挪开身子，扇着翅膀飞到门外后这个房间就消失在走廊。
阴森的风声如厉鬼的哭嚎，黑雀敏锐的闪过一道黑雾向前冲去，走廊的门一间间闪过，空间折叠，有些地方上一秒是门，下一秒就变为拐角。
身后的黑雾越来越近，黑雀被眼前的门闪的眼花，在雾快追上他的时候随便打开一扇门被巨大的吸力吸进门内，不受控制的又变成了小鸟。
预想中的冰冷地板并没有出现，他被一双手轻轻捧起，细碎的晨光打在他身上。
黑雀晃了晃脑袋站起身子，一张大脸出现在他眼前。
“……小鸟？”画子墨惊讶地看着他，“我以为你自己飞走了。”
“是不是肚子饿了又回来找你啦？”他旁边的画子书伸着头看哥哥手里的小鸟，“他真特别，平时看不见这种鸟。”
“也是缘分。”画子墨失笑，用手指摸了摸黑雀的头顶，看见他靠过来后笑意渐深，“居然还能见到你。”
黑雀习惯性地想用鸟喙轻咬他的大拇指，在看到他手腕上多出的红绳后改变了鸟喙前进的方向，叼上他的手链。
那手链很朴素，往后面一看只有一块黑色的石头，看着坑坑洼洼的。
“这可不能咬。“画子墨轻捏黑雀的鸟喙，点了点他的脑袋，“这是我……我养父留给我的。”
“我也不知道这石头有什么特别的，但毕竟是他给的。”画子书撇撇嘴，手腕上带着白色的石头。
“让这小鸟在边上看着吧，我们继续说。”画子书对黑雀兴趣不大，喝了一口手中的奶茶问画子墨，“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想说你那天的想法很棒。”画子墨低头吸了一小口酸奶，咽下去后又继续说，“一起画一幅画吧。”
画子书顿时停住吸奶茶的动作，被呛的剧烈咳嗽，咳了半天才直起身子。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我。”画子书边咳边说。
“我们两个生日在同一天，一起画幅画纪念一下也挺好的。”画子墨淡笑，“你以为我会拒绝吗？”
“是啊。”画子书拍拍胸口缓了过来，忐忑地了一眼画子墨。
“我们两个总是被比较。”他小声说，“我也不想的。”
“我知道。“画子墨拍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问题。”
画子书沉默了一会，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哥哥的肩膀。
“那现在就来讨论讨论？”他咧嘴一笑。
“这么早？我们还有一年才十八岁呢。”画子墨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黑雀的羽毛。
“那又怎样？”画子书满不在乎地说，“只要在十八岁之前完成就好了，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就别赶稿了吧？”
“说的有理。”画子墨沉吟，“你有什么想法？”
“你呢？”画子书问。
“我喜欢竹子。”画子墨用手摩挲着下巴想，“可以画一片竹林。”
“好啊！”画子书赞同，“还可以加一点房屋。”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大致敲定下来要画的东西后就打开电脑，凑在电脑前写写画画，黑雀还没见过画子墨用电子设备画画的样子，好奇地蹲在画子墨的头顶看他们动笔。
在交流的过程中他们打好了大致的草稿，大片竹林由喜欢竹子的画子墨完成，在林中的小亭与潺潺溪水由画子书来完成。
“我想画一个人物。”画子书忽然竖起一根手指，“人形，但是带着蝴蝶翅膀。”
“可以是可以。”画子墨疑惑，“但为什么是蝴蝶翅膀，有什么来头吗？”
他没有马上等到画子书的回答，见弟弟定定地看着他内心疑惑更深。
“怎么这么看着我？”画子墨问。
“唔……没什么。”画子书摇摇头，对他哈哈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可能你已经忘了。”
“……啊？”
“等我们成年的那天我就告诉你为什么。”画子书站起身笑着对他说，“那个人物由我来勾线你来上色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