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荞一直觉得禹世祚很奇怪。
他本人是武将,每日里舞刀弄枪。
但是,他偏爱娇俏柔弱的女子,最厌恶女子显露出强悍、泼辣的一面,尤其不能容忍打架。在他面前打架,等于打掉他的所有性趣。让他间接听闻,那大概是降低他一半的性趣。
玉荞打架的目的,可不是准备让他彻底厌恶自己。她只是准备给他降降温。
主要目的,还是彻底解决汀儿这个隐患!
虽然这丫头现在很不起眼,但是她时刻跟在自己身边,可以察觉出她的行踪;两间屋子,她若是每日里细细查看,总会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而且,即便她暂时找不到可疑之事汇报,回头起了疑心,将自己时常单独活动的事报给田姿芳,那岂不是又会引起田姿芳的疑心?
她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推进,不可能因为畏惧被汀儿发现,而停止行动。因此,搞定这个耳报神便成当务之急。
打她一顿,想必她自此就会产生畏惧心里,不敢太过放肆。时日久了,她自然会意识到县官不如现管,暗地里不说投靠自己,也不见得敢过多透露自己的事情给大奶奶。
再者,与汀儿打一架,往后汀儿跟田姿芳说她坏话,只怕田姿芳要先疑心她在捕风捉影,甚至有意挟私报复。
如此这般,便让汀儿无其他路可走,自然会在她身边安分下来。
她又不是要跟汀儿处一辈子。
不过眼下,一众人都聚在了田姿芳的花厅,禹世祚也被请到上首罗汉塌上坐了。瞧这架势,仿佛是三堂会审。
不止汀儿会哭,玉荞也拿帕子抹眼泪哭诉汀儿奴懒脸酸欺主。
“……分明是欺负我不是个正经主子,瞧不上我,大奶奶,您还是将她调走吧。我一个奴婢,哪里配使唤人?没得自己找不自在。”
汀儿气的脸胀红。
她倒是想偷懒,但是昨儿还被迫洗了屋子里的床褥被子,现在手还酸着,这指控安在身上她冤屈的很。
“……大奶奶,玉姑娘分明是撒谎。我尽心尽力服侍,她从没给个好脸,今天更是突然发疯打人,现在还要冤枉我的不是。求大奶奶明察,不然奴婢便要被她冤死了!”
二人自然各有各的理。
那听的四个人,难道在意她们谁更有理?
红莲、秀娟不过看内讧的笑话。田姿芳却笑不出来。
一个玉荞是她安排的通房,一个汀儿还是她安排的人。她本意是要汀儿成为玉荞的心腹,往后便能时时洞察,方便掌控。如今二人闹成这样,这安排便是白费了。
偏偏大爷也在!
她昨日假装头疼,这会儿倒真头疼了,可偏偏这会儿还不能显露出来。
禹世祚已经脸色非常难看。
他厌恶姬妾撒泼野蛮,可是更无法容忍奴婢欺主。尤其是眼前被欺负的还是他的新宠,安排奴婢的人是大奶奶,这奴婢还口口声声让大奶奶为她做主……简直不知所谓!
他的脸色,也叫田姿芳看到了眼里。不敢再犹豫,她拍了塌几,骂汀儿:“作死的丫头,你是看你主子年轻脸嫩,就欺负她不成?她便是骂你几句、打你几下出出气,你做奴婢还敢不服气?”
田姿芳虽然是在骂汀儿,但话中也连带地指责玉荞欺负人的意思。
玉荞又捂着脸,“呜呜呜”的放声大哭。
“我哪敢骂她、打她出气。她不来骂我、打我,我已经心满意足,只求往后能过安生日子,别每天指桑骂槐,丧气歪声的挤兑我。”
闻言,禹世祚冷笑不已,问田姿芳,“你就是这样管奴婢的?”
田姿芳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心想:全怪这丫头不争气,也不指望她了,了结了今日这场无谓的官司再说。想毕,便喊人来:“拉这个欺主的奴婢下去,掌嘴四十,打完了去玉姑娘门前跪着,什么时候姑娘消气了,她再起来。”
禹世祚勉强满意。
他看看此时堂中一团乱糟糟,一个个面目都俗不可耐,殊无半分可怜可爱之处。就是新宠,下午有的那几分可怜可爱趣味,这时也消失殆尽,叫他起了腻烦之感。
他沉下脸让田姿芳好好管理内务,一抬脚就走了。
*
后罩房门口。
汀儿正跪着。
一个小媳妇子提着食盒,走入屋子,经过她时,斜眼打量了她一眼。
汀儿羞耻的低下头,试图遮掩脸上的伤口。
小媳妇进屋来。
就见一个女孩儿坐在屋子里的圆桌子前,手拖着下巴,正发着呆。
见到她。
玉荞立马笑着站起来,“快放下来,辛苦李姐姐。”
此时的她,脸重新洗过,面带笑容,精神奕奕。叫下人们看了,便知道她在主子们面前有面子,一场闹腾,却没吃亏。
李银家的忙笑道:“姑娘快坐下,怎生这般客气。”
说完,便一份一份把饭菜取出来。
闹腾过后,田姿芳随手点一个院子里当差的小媳妇给玉荞临时用着。
玉荞并没有坐下,而是在李银家摆饭时,入里屋抓了一把铜钱。
出来塞到李银家的手里。
李银家的不妨竟有赏钱,手里捧着铜钱,又惊又喜,”嗳,从何说起,跑一趟腿,就拿姑娘的赏钱,怪道都说姑娘是个大气量的!”
这自然是不走心的夸。
不过玉荞也爱听。
李银家的夸了又夸,走出门口时,还不忘“呸”汀儿一声,骂了一句“没长眼睛,烂心的丫头”。
汀儿今日受这么大一场委屈,背后的大奶奶完全不为她做主,现今玉荞还给别的下人赏钱,自己脸颊肿的跟猪头似的,当着众人被掌掴,以后府里都知道她是被主子厌弃的,还有什么前程。
越想越伤心,禁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
玉荞不为所动,安坐把晚饭吃了。
大半个时辰后。
李银家的来收拾碗筷,玉荞指了指一盘没怎么动过的点心,道:“把这盘留着,给汀儿吃吧。”
李银家的不由叹道:“就那个不要脸黑心的,也配姑娘你待她这般好!”
玉荞眉宇间淡淡愁绪,道:“她年纪小不懂事,我只能担待着些,只望她以后都改了。”
这戏唱到这里,也该结束这一天了。
玉荞免了汀儿的跪,又暗示李银家的带着点心去看望汀儿,自己这边随意洗漱一番,便上床歇息。
而汀儿那个丫头,在今日这场大教训,李银家的晚上再关怀并教导一番,想必也知道她自己的身份地位,该怎么做才能过得好。
一夜安眠。
晨光大亮之时。
玉荞在昏暗的被褥枕头之间蹭了又蹭。
又是想赖床的一天。
但是不行,卯时请安!
叹了口气,这日子,可何时是个头啊。
玉荞只能起身。
她这里一动,那边帘子外就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
“姑娘,你醒了?”
玉荞“嗯”了一声。
汀儿才敢掀开帘子走进来。
只见她将自己拾掇的整整齐齐,唯有脸颊还肿胀着。这时挤出讨好的笑容,“水打好了,我伺候姑娘洗脸。”
玉荞点点头。
洗漱、穿衣,梳头发,一切收拾妥当。
玉荞才对汀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好了,以后好好当差,若再有旁的心思,我可不饶你!”
她态度冷肃,言语锋利,与之前娇柔之样有别。
汀儿哪会琢磨她的变化。
她如惊弓之鸟,不仅不觉得这话严厉,反而觉得是重新接纳她之语。
一时眼眶湿润,拼命点头。
“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姑娘。”
玉荞心想,暂时不用担心这个奸细丫头了。
至于以后她会不会重新有不安分的想法……那只能见机行事。
问安完毕。
妻妾照例一阵你来我往,暗戳戳互相攻击。
玉荞回到屋子。
她今日要出门看衣服首饰,请安时提了,田姿芳自然无异议,随便点点头答应了。
玉荞准备带王婆子出门,正好汀儿脸肿,李银媳妇也有其他差使,不能长时间走开。
带王婆子出门,只需要王婆子自己跟管园子的管家媳妇说一声便可。这管家媳妇是禹府老人,只认一个主子,就是禹世祚。对几个女主子的态度,那是哪个都不投靠,但也不得罪。
自然,她对玉荞也一视同仁。
因此,王婆子不过去,不过一说,那管家媳妇上下打量了王婆子一番,取笑了句:“靠上这一位,有眼光。”
她说的并无心。但凡是新人,都能的她这么一句话,反正好话不要钱!
王婆子呵呵笑着,出门就“呸”了一声。
就看不惯这态度。
不也是个奴才!
汀儿见玉荞不仅有李银家的使唤,还有一个王婆子备用,心中升起危机感,同时又隐隐认识到自己之前当真小瞧了人。即便是个通房丫头,正经主子称不上,也多的是人巴结。
这正是玉荞要的!
有竞争才有危机感。
汀儿被派过来伺候一个奴婢,原来一心为自己叫屈。如今这么一瞧,她的位子还多的是人抢呢。
往后她还得努力,才能保住她的位子,别管以后还要不要给大奶奶当奸细,起码表面上就得好好的表现。
只要她摆正态度,当一个奴婢,那玉荞就好使唤打法她了。
有了畏惧之心,一个丫头再敢行背主之事,心里负担也要重上很多。光是后果,就够她掂量的。
从昨日来看,就知道一旦闹腾出来,受罚的第一个就是她!大奶奶不仅不护着她,还要率先罚她去跟大老爷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