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里的夏夜格外宁静,可以听到窗外青蛙一阵阵呱呱的叫声,像是在预示着今年会是个丰收的好年头。
路阮侧身躺在凉席上,心里久久难以平静。在竹林里,那个小魔王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说出那些话呢?
他居然直接道出喜欢自己,将来还要正式娶自己为妻子。随着年龄渐长,路阮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对男女之情模模糊糊有些了解。
谁会想到第一个对自己告白的异性会是一个小自己三岁的少年呢?而且还是自己憎恶了多年的小魔王。
路阮当时听到对方的告白之语,以为对方还是老毛病不改,又开始油嘴滑舌了。不过听了他后面的一番话,才知道对方是真心的,并非戏谑之言。
一刹那间,路阮只觉得头晕目眩,脑海里白茫茫的一片。恍惚之后,她突然发现那个小魔王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除了惹是生非、油嘴滑舌之外。而且在路家即将离开鹅城的前夜,对方还专门翻墙过来探望自己。
路阮至今还记得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依依不舍和离别的落寞。看来他是真心实意舍不得自己离开鹅城啊。
那副表情和神态是她认识对方多年而从未见过的。或许在他看似玩世不恭、嬉笑怒骂的外表下也隐藏着一颗细腻、善良的少年之心呢。
当内心里产生了这些想法后,路阮被自己给吓到了。路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对方可是路家仇敌的儿子!路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和父亲路鼎轩有可能都是萧家害死的,你怎么可以对萧家的人心动呢?
哪怕对那个小魔王有一丝的倾心,也是万万不可饶恕。更不要说与他发生男女之情,将来做他的妻子了。那样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自己的父亲和路家的列祖列宗?路阮在内心里强烈克制自己,要摒除关于那个小魔王的一切。
可是越这样,就越是适得其反。那个小魔王像她的影子一般缠着自己,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浮现在她眼前,任凭她如何作为,也抹不开去。
路阮好像明白了一点,或许那个小魔王早早的就已经印刻在自己心底里了。他那日在竹林里的一番言语,就像一把钥匙开启了她心底里尘封许久的记忆。刹那间,关于他的一切的一切像连绵不绝的潮水一般迅速涌上了她的心头。
这一刻,路阮感觉到自己快要被这股潮水吞没了!太可怕了!她不敢再想下去,若是被路家的人知道了,那肯定会掀起一场冲天的风波。只怕所有的唾沫星子都能将自己淹死。她甚至已经联想到了叶春惜打头阵口若悬河地声讨自己的画面。
“大小姐!”床里边的瓶儿轻轻唤了一声,“你还没睡着啊?”路阮翻过身子平躺着,轻叹了一声道:“不知为何,一点睡意也没有。明明白日里干了不少农活的,应该一沾床板就着才对呀。”
瓶儿拉了她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道:“你这双手本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如今连农活都干上了。而且还干得有模有样。老爷若是还活着瞧见了,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路阮反手握了她的手,沉声道:“我反倒觉得现下的日子过得充实许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干活吃饭。远远比深宅大院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好多了!”
瓶儿笑了声,不以为然道:“那是你刚干了没几日还觉得新鲜。长久下去就不行了。待你这双水葱似的玉手磨破皮,起了厚厚的老茧。看你还说这样的轻巧话不说?这个世道,谁想抬轿子呢?都想着舒舒服服坐轿子的。”
“瓶儿姑娘!几日不见,学问长了不少嘛。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路阮戏谑道,“我看明儿可以在土楼村里开个学馆。你当个女夫子,收个几十名学童。这样说不定比种田还赚得多呢!”
瓶儿推了对方一下,道:“就爱取笑人家!明知道我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还去当女夫子教学童。那不是要误人子弟么?”
路阮忽然想起了什么,郑重地道:“对了!我最近要外出几日,那块农田就由你照应了。你可不许偷懒,若是赶明儿让我吃不到苞米,我可要唯你是问!”
瓶儿一惊,坐了起来:“大小姐,你要去哪里?而且还要几日?就你一个人去吗?这恐怕不妥吧?”路阮也坐了起来,两手环抱着双腿,道:“就是我一个人去。至于去哪里我不能告诉你。”
瓶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脱口道:“那还得了!你现下可是路家的当家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而且你孤身一人前往,万一遇上阎王岭的那帮山匪怎么办?你可是杀死了人家的二当家,那些人明着斗不过你,会不会暗地里下套儿呢?那可是一伙亡命之徒啊!什么坏事都干得出!”
“哎哟!傻丫头,我看你天生就是操心的命!”路阮捏了捏对方柔软的小脸蛋,“我敢向你保证:此行的安全绝对有保障。因为我有一位贴身保镖,对方的武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跟天上的神仙也差不了多少了。”
见她一副斩钉截铁的表情,瓶儿方才放了心,又问道:“那路家的人若是问起来怎么办?”路阮想了想道:“就说我外出调查空坟一事去了,半个月内便会返回村里。当初在路家祖坟里有此承诺,他们都听到了,相信也不会说什么。”
瓶儿追问道:“大小姐,莫不是真有眉目了?你外出就是为了调查此事?”路阮狡黠一笑:“别想套我的话!此行暂时保密,我谁也不会告诉,包括你在内。”
瓶儿方欲再言,对方已经躺下身子,打了个哈欠道:“早点睡吧!我明儿一早就要上路的,就不在家吃早饭了。省得被他们瞧见了又要问东问西的。”瓶儿只得作罢。
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的,路阮从睡梦里忽然醒了过来,起来一看床里边的人不见了。路阮下了床走到外屋,才发现瓶儿正在打包袱,想必是将她要用的随身物品都准备好了。
路阮没言语,自己洗漱完了,换上衣服就要准备出门。瓶儿将包袱提了过来,道:“我包了两个昨晚剩下的玉米馒头,你将就着吃吧。水袋里也灌满了开水,够你喝大半日的。”
路阮将包袱挎在肩上,故作轻松地道:“谢谢你!瓶儿!”瓶儿一副将哭欲哭的表情,路阮道:“我不过去个三五日,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要好好看着我们的苞米田。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种苞米,到时候若是结不出苞米那可就糗大了。整个土楼村的人都会笑话我的。”
“就想着你的苞米田!大小姐,路上千万保重。”路阮招了招手,抬步出了院子向村外走去。此时天尚未亮透,四周麻乎乎的,静悄悄的。
走过一截土路,来到村口的牌坊前,只见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夫坐在前头,正漫不经心地瞅着两旁的农田。
奇怪!莫不是朱叔叔的马车?
路阮在犹豫要不要上前问问,见车厢帘子已经被撩开,朱明烨伸出头来,招手道:“阮阮!赶紧上车!趁着一大早凉快好赶路。”路阮应了声快步走了过去,待入了车厢里,发现里面很是宽敞,而且布置得很舒适。
路阮坐到柔软的矮椅上,将包袱放到了身后。朱明烨打开面前小方几上的食盒,问道:“还没吃早膳吧?我从城里买的,赶紧趁热吃。”端出了水晶蒸饺、小笼包、糯米糕等几样精致的早点,佐以清粥咸菜。路阮也不客气,道:“朱叔叔,你还真贴心啊!”二人开始一边说话,一边享用早膳。
马车快速向前飞奔着,透过车帘子的缝隙,可见天光已经亮了起来。大道两旁的农田快速向后退去。路阮吃了几个蒸饺,问道:“朱叔叔,我们要多久才能到呢?”朱明烨算了算道:“按照现在马车的速度,差不多也要两日半左右吧。”
“那么久啊!”路阮一副惊诧的表情,“我们为何不用你初次现身时的那一招呢?直接化作两道彩虹飞过去,岂不省事。”朱明烨笑道:“你倒是会想美事!那样就免得长途颠簸了是吧?”
路阮笑着点点头。朱明烨解释道:“施展‘羽化腾空’身法对潜力师的要求比较高,体内的潜力修为必须达到第四境界才行,也就是‘羽化蹈虚’境界。我观察了一下,你体内的潜力才将将达到第二境界,足足还差了两级呢!”
“‘羽化蹈虚’?”路阮好奇地问了出来。朱明烨拿手指了自己一下,解释道:“人的身体是由血肉和骨骼组合而成。如果往细微处剖析,这些血肉和骨骼实际上是由千千万万颗肉眼看不见的细微颗粒组成。潜力师一旦达到了‘羽化蹈虚’境界,就可以使用潜力瞬间将身体打散成无数颗粒,如没有重量的鸿毛一般飘飞于九天之外。待到身体落到实地上,无数颗细微颗粒就会瞬间凝聚,重新显出潜力师的本相。潜力师一旦达到了此等境界,就如羽化登仙的大罗神仙一般,一日之内就可以游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
路阮露出无限憧憬的表情:“古来都说神仙好,两袖清风云彩飘啊!好想赶快达到‘羽化蹈虚’境界,那就四海之内任遨游了!”
朱明烨郑重道:“待见完你母亲的灵体之后,我会找时间指点你修炼潜力的法门。只要你用心勤加修炼,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达到的。”路阮开心起来:“多谢朱叔叔,我一定会勤加修炼的。”
哒哒的马蹄声连连作响,牵引着马车飞速向前奔驰。路阮忽然问道:“朱叔叔,我母亲的灵体怎么会到了别处呢?是何人所为?”
朱明烨没有立时言语,换上一副复杂难懂的表情,像是有诸多情愫堆叠到了心头。路阮望着对方的表情,感觉到自己八成说错了话,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于是陷入了缄默。
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让马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只有小方几上放着的两盏茶碗因为马车颠簸的缘故,茶碗与杯盖互相磕碰发出轻微的声响。
良久,朱明烨的目光重新落到路阮身上,幽幽道:“这个问题等到了两情山我再告诉你吧。”
路阮轻轻地点点头,为了打破马车厢里的气氛,故意问道:“两情山!这个山的名字挺特别的,听起来像是有故事似的。”
朱明烨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柔声道:“这座山背后确实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是关于一对相恋的情侣的。可惜因为世俗的种种非议,他们最后双双选择了在两情山上殉情,借以向无情刻薄的世界发出绝望的怒吼。人们为了纪念他们对爱情的忠贞,所以将山的名字改为了‘两情’,寓意他们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路阮听得格外入神:“听上去有点像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都是以悲惨为结局。为什么世间的爱情大多数都是悲惨的结局呢?这天上的月老也不知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乱点鸳鸯谱,造成了人世间一对对的苦命鸳鸯。”
朱明烨笑了声,抿了口茶道:“听你这么说,像是对爱情感触良多啊!莫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路阮面上一红,低头道:“不过是听旁人讲过一些类似的故事罢啦。我自小到大由于性子古怪,在鹅城里得了个‘古怪大小姐’的称号,就连家族里的人都刻意疏远我,更何况外人了。哪还会有什么心上人呢。”
“人生在世,何必非要在意那些无聊之人的闲言碎语。整日里若只想着跟他们计较,那就什么也别做了。重要的是珍惜有限的时光,活出无限的自我。”朱明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随后道,“在这点上,你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本来只是一名监事阁里的普通阁员,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登上了佐阁领的高位,获得了主上和整个监事阁的认可。‘罗刹娘子’的名号在潜力世界里到哪儿都是响当当的。自潜力世界创建以来,女子封侯的人加起来统共不超过十人,而你母亲就是其中之一。若非英年早逝,你母亲的成就将无可限量,恐怕要把大多数的七尺男儿都比下去了。”
耳闻母亲的光辉事迹,路阮内心里不禁热血沸腾,好半晌方道:“相比母亲,我感觉自己太平庸了。十几年来只是安静地躲在路府大宅里的一座小院子里,我行我素,很少与外人来往。过得跟尼姑庵里的姑子似的。”
朱明烨言辞恳切地道:“你的年纪毕竟还小。但是我敢断定:你将来必将是一名不凡的潜力师,而且必将有一番成就。”
路阮道:“朱叔叔过誉了。您怎么就能断定我将来会出类拔萃呢?难道就因为我是‘罗刹娘子’的女儿?”
朱明烨郑重地点点头:“不错!就因为你身上流淌着‘罗刹娘子’的血液。自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你的血液里就注满了传奇与不凡。就算你自己想做一个平庸的人,创世大神也不会允许的。”路阮不再言语,托腮琢磨着方才的一番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二人一路上夜宿晓行,马车一连赶了两日,总算在第三日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