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弈在艺术节出尽风头的后果就是，下了舞台路都走不动。灯光暗下来，他单脚跳回后台。不知是不是宁晚提前安排了，昨天扶他的那两个男生已经在后台等着扶他。
弄得他更加不好意思了，在旁边随便找了张椅子坐着。
两个男生穿着校服的衬衫，一看就是合唱团的，他说：“你们赶紧上台吧，不用管我了，我没事。”
他们走之前神色复杂地看了左弈一眼。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他现在肯定脸色惨白。
赵瑧言他们到后台找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了？”
左弈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说：“脚好疼。”
“你刚才扭到脚了？”李柯嘉问道。
左弈摇摇头：“昨天彩排扭到的，我以为今天能好。”
李柯嘉骂道：“服了。”
到了医院，他的脚已经肿成猪蹄，免不了被医生数落了一通：让你一周内不要做剧烈运动，你倒好第二天就去跳舞。
拍片检查，一套流程下来已经到了晚上。
白蔚赶到医院时，他坐在轮椅上卖乖，喊了一声“妈”。左弈理亏时总是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你，让你一句狠话都说不了。
白蔚问起来怎么回事，左弈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赵瑧言，他掐头去尾说了个大概，于是他听到医生在旁边轻轻哼了一声。
医生说：“明天手术把他脚上的钉子取出来，家属今晚准备一下。”
左弈被安排进了单人病房，本来他不想那么奢侈，普通病房就可以。
“你得在医院至少待一星期，”白蔚说，“普通病房人多又吵，你怎么学习？”
左弈幽怨地看着他妈，指着他的脚说：“我都这样了，还要学习？”
白蔚说：“你就算瘸了也得学习。”
欲哭无泪，委屈无处诉说的左弈看到站在门边偷笑的李柯嘉和卓微，心里更加不平衡。
从舞台下来之后，他还没来得及问赵瑧言惊不惊喜，喜不喜欢他准备的礼物。现在看到眉心紧蹙的赵瑧言，他立刻低下头，别开了视线。
怎么好像精心准备的礼物，被他搞砸了呢？
*
手术后，左弈拍了张被裹成木乃伊的脚，发到朋友圈，配字：喜提半个月假期。
没过两分钟收到了俞晔晨的电话慰问。
“你跳舞时又把脚弄伤了？”俞晔晨那边应该刚下课，周围都是同学聊天的声音。
他这两天回答了太多遍这个问题，唯独对俞晔晨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俞晔晨笑骂道：“你就是作死，何必嗯？”
他躺在病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
他跟俞晔晨胡乱聊了几句，又说到霍黎。
“他被他爸抓回学校上课了。”俞晔晨说，“好不容易能清净几天。”
“他不跟你一个学校？”左弈问。
“他的学校在上海。”
挂了电话，左弈点开朋友圈，已经有好几条评论。
卑微小卓子：羡慕啊！
呵呵爹：呵呵。
明晞：好生养着吧。
唐夏：[鲜花]
宋蕊：需要我组织同学去医院慰问你吗？
何宪知：休息也不能拉下功课，我让赵瑧言帮你拿试卷到医院去。
……
一串下来没看到赵瑧言的评论，连个点赞都没有。
他给赵瑧言发了条信息：宪哥让你帮我拿试卷到医院？
过了很久赵瑧言都没回，一大早就被安排手术，左弈玩了会儿游戏又睡了个回笼觉。
左弈睡觉不太老实，中途踢到栏杆给他疼醒了。又拿起手机，除了99+的群聊天，还是没人给他发消息。
窗外银杏叶已经泛黄，风一吹，几片银杏叶顺着风飘进了窗内。怎么到了秋天，还是那样让人烦躁。
左弈烦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李柯嘉他们几个人提着火锅的外卖进了病房。
左弈瞪着他们：“住院部的大爷竟然能让你们提着火锅进来？”
“你放屁之前先打一下草稿，”李柯嘉跟他杠起来，“明明整栋楼都是女的，让赵瑧言使个美人计不就进来了，简单的很。”
左弈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李柯嘉的话噎住。他明明伤的是脚，不是脑子。
单人病房的小桌子被他们征用了打火锅，整个病房弥漫了火锅的香味。
左弈咽了咽口水，他今天就喝了一碗粥，看到火锅嘴就馋了：“你们吃火锅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李柯嘉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保温盒，他把保温盒放到左弈面前，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刚才在楼下碰到阿姨，她说这是给你准备的，让我们拿上来，她晚点儿再过来。”
左弈打开保温盒，里面是芋头蒸排骨和白米饭，他谢天谢地不是排骨汤。
但跟火锅比起来他这个简直是淡饭黄齑。
卓微说：“你都能放半个月的假了，还不让我们吃个火锅吗？”
左弈反驳：“你特么以为我想。”
“反正我们不会为了耍帅，脚伤了还非要跳舞。”明晞笑着看他。
左弈：“……”
不就是跳个舞，不小心伤了脚，顺便能休息半个月，为什么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他们在病房内吃完火锅，收拾完，走之前冲他挥挥手，仿佛在说我们明天还来。
左弈冲他们吼道：“快滚！”
他收拾了保温盒，放到旁边的柜子上，转身回来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你怎么没走？”左弈还在气头上，语气很不耐烦。
赵瑧言从书包里拿出试卷：“宪哥让我拿试卷给你。”
六科试卷，一张不少。
他现在想起，赵瑧言白天没回他消息，右手重重拍在试卷上：“试卷我拿到了，你可以走了。”
“你写完，明天我帮你交上去。”
左弈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要在这儿等我把试卷写完再走？”
赵瑧言点头：“今天的试卷不难，你现在写，到十点差不多能写完了。”
赵瑧言站在床边，左弈靠在床上，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最后是护士进来帮左弈换药，才打破了僵局。
护士进来看到赵瑧言，问左弈：“他是你同学。”
左弈：“嗯。”
护士看了一眼赵瑧言又看了一眼左弈，低头一边换药一边说：“果然帅哥都跟帅哥玩。”
换药时赵瑧言一直盯着左弈的脚，缝针的地方已经结痂，原本白皙的脚踝被药染成了深褐色。
他不经意间皱起了眉。
护士走后，左弈用被子盖住那只受伤的脚。
赵瑧言突然坐到床尾，又把被子掀开。
左弈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瑧言把视线转到左弈脸上：“你要给我生日礼物，也不用把自己弄成这样吧。”
左弈缩回了左脚，低着头：“我之前问过医生了，他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才想跳舞的，谁知道学校礼堂的地板那么滑，彩排的时候扭到了。”
赵瑧言无奈地笑了一下：“自己不小心怪地滑。”
“不信你自己去试试，那个舞台的年纪比我还大。”反正他现在说什么都是自己理亏，甩锅耍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这个生日礼物，你喜不喜欢？”
“喜欢，非常喜欢。”
左弈终于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把病床前的桌子拖过来，准备写作业才想起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赵瑧言：“借我支笔，还有草稿纸。”
赵瑧言从书包里拿出笔和草稿纸给他。
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桌子边各写各的作业。
为了节约时间，选择题左弈直接问赵瑧言要答案填上去。
赵瑧言提醒道：“准备月考了。”
左弈埋头抄答案，敷衍了一句：“反正也是排在你后面。”
然而，不在教室，左弈做题时各种毛病犯了，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热了要开窗，以腿脚不便各种使唤赵瑧言。
刚没安静一会儿，又穿了鞋准备下床。
“你要干什么？”
数学题写了一半，赵瑧言放下笔，走到床边。
左弈撑着床沿站起来：“上厕所。”
赵瑧言把左弈的右手从自己身后绕过搭在肩上，左手揽着左弈的腰。
“唉，不用，我自己能去。”
他想收回手臂，却被赵瑧言一把抓住。
赵瑧言别过头看着他：“别废话，你能憋的住？”
卧槽。
一天不见，赵瑧言说话怎么变得能呛死人？
不过说实话，有人架着走，和自己金鸡独立跳过去还是有差别。两个人身高差不多，左弈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赵瑧言身上。
解决完出来，赵瑧言又把他扶回去。
左弈把写好的试卷放在边上，抽出最后一张英语卷子。
入秋后夜晚风大，试卷被吹落到地上。
左弈弯腰想捡试卷，谁知没控制好平衡，他整个人快从床上翻下来开，就当他以为自己要正面朝地时，一只有力的手圈住他的腰，才让他不至于瘸了腿又毁容。
他怕痒，尤其是腰，被人揽着仿佛打开了痒学，他双手乱挥着，感觉手上扶到一个支撑，他把腰上的手掰开，接着支撑直起身。
“你一个晚上就不能——”
赵瑧言话说到一半，直接禁了声。
左弈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放在赵瑧言的大腿上。
“……”
他像摸到烫手的山芋，瞬间撤回了手。
赵瑧言轻咳了一声，沉声道：“你要做什么事情跟我说一声，我帮你。”
左弈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机械般转过身，继续写英语卷子。
但脑子里一直有股东西不断冒出来，像沸腾的岩浆，热烈又滚烫，一定是刚才弯腰那一下，脑子充血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病房里只有笔划过纸的沙沙声。
风把银杏叶吹到了左弈的试卷上，他轻轻拿起那枚银杏叶，用拇指和食指转着圈。
赵瑧言过来收拾他的试卷时，他把那枚银杏叶拿到赵瑧言面前：“送给你。”
“什么意思？”赵瑧言接过银杏叶。
“银杏叶象征长寿，你以后一定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