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则随便找了一家酒店，还联系了本地熟悉的造型工作室给他送了一件正装。
毕竟是去见奶奶，不能穿得太随意。
天一亮，秦则便打车去了墓园。
离谱的是，这个高级墓园竟然要上午十点才正式开放，他只能抱着一束花静静地等到了上午十点。
墓园开门后，工作人员在采集信息时问道：“你是来看谁的？”
秦则一怔，这是他欠考虑了。
“抱歉，请等一下。”
秦则走向一旁，拿出手机给覃满发了一条微信：“奶奶的名字是什么？”
覃满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原恩。
收到回复的秦则走回信息登记处，报了老太太的名字。
工作人员将信将疑：“你是逝者的谁？”
秦则：“她是我的奶奶。”
“那刚才怎么还需要去问别人？当孙子的连自己的奶奶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过工作人员的工作内容只是登记来访人员信息，所以他并没有阻止秦则：“进去吧，我刚刚帮你查了一下，在D区。”
“谢谢。”
墓园内的绿化很好，因为到访的人员不多，所以整个墓园内都十分安静。
根据沿途的指示，秦则很快就来到了D区。
也是到了D区之后，秦则才明白了为什么工作人员只说了一个大致的区域，而没有说具体的位置。
因为这里的墓碑很少，就算秦则一个个看过去，也用不了十分钟。
而且最关键的是，有哪个人会忘记自己的亲人安息在哪里呢？
秦则几乎将所有的墓碑上的名字都看了一遍才找到了老太太的坟墓。
倒不是他运气不好，而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不是单独葬在这里的，而是和另一个人合葬。
那个人姓覃，毫无疑问就是覃满的爷爷了。
“奶奶好，”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补充道，“爷爷也好，不过我没有见过您，这次说的话您可能会不理解，如果可以的话，奶奶应该会给您解释。”
他对着两块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身为演员，秦则最不懂的就是尴尬。
因为拍戏就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要当着一群人的面说出一些台词、做出一些夸张的动作。
尤其是当演员本人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处于不同的图层时，这种尴尬就被无限放大。
所以说演员其实也是一个很考验人的工作，起码脸皮薄的人做不了这一行。
因而对着两块墓碑说话，于秦则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
“奶奶，很抱歉当初不辞而别，我都没有见到您最后一面，也是我自己的错，不该闲着没事玩什么极限运动。”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则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似乎是在笑自己的年少轻狂。
“当年我被父母强行带去了国外，他们切断了我和国内的一切联系，我联系不到覃满，也联系不到你，不知道我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知道，那段时光一定很难捱。”
“因为覃满生病了。”
“在国外出了一些意外之后我就生病了，我竟然忘了覃满，也忘了您。”
秦则单膝跪着，地上有厚厚的草皮，所以膝盖并不会痛。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我和覃满都在娱乐圈工作，但是这么多年竟然一点交集都没有，我是在最近才见到他的。”
“奶奶，我是真的很喜欢覃满。很奇怪，明明刚开始他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吐了出来。”
“当时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想一想，应该是生病的缘故吧。”
“原本我以为病的他，原来我们两个都病了。”
“不过那样的他我也喜欢，虽然他尖锐、懒散、暴躁、自负，但是我还是喜欢上了他。”
秦则轻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在笑自己“重蹈覆辙”。
“奶奶，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天造地设。”
“对了，忘了跟你说，他也喜欢我，应该是一直都很喜欢我，也是因为他的坦诚，我才下定决心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您也认识的，是于嘉木，听说他小时候也经常在你家吃饭，不过不像我一样厚脸皮，光在你家吃饭还不够，还要腆着脸住下来。”
想到了曾经不算同居的同居记忆，秦则又笑了。
“在想起了一些事情之后，我第一反应是去找覃满，但是我认真想了想，还是应该来看看您。”
“最初想的是能见见您，能和你说说话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现在也好，我一个人说，你随便听听就成。”
“奶奶，我和覃满，肯定会在一起的，只是这个过程或许会有点难。”
“毕竟当初不告而别的人是我，混蛋到把人给忘了的人也是我。”
秦则的脸上又换成了苦笑。
“到时候覃满如果生我气了，不理我的话，您就帮帮忙，进他梦里帮我说说好话。”
墓园下午三点半就关门了，直到园内响起了广播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说了那么久的话。
两只腿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齐齐跪下了，站起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麻。
秦则的声音已经有点嘶哑了，但他还是道：“奶奶，我先走了，下次如果可以的话，我和覃满一起回来。”
又觉不够，遂补充道：“爷爷再见，抱歉，打扰您了。”
上午那个工作人员对秦则印象深刻，注意到他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早走了，怎么现在才出来？”
秦则：“我话多。”
“哦，”工作人员有些犹豫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有点眼熟。”
这句话实在有些不礼貌，工作人员连忙摆手补充：“不是说你大众脸啊帅哥，就是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但又觉得不太像。”
秦则从善如流道：“没事，经常有人说我大众脸。”
说完便扬长而去。
工作人员站在原地抓耳挠腮好长时间，直到晚上被女朋友拉着重温了一部电影之后才顿悟：“我见过这个人！”他指着屏幕中捡废品的男一号。
女朋友是秦则的铁粉，闻言“切”了一声：“人家大明星现在在剧组拍戏呢！哪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再说了，你是在墓园工作的，人家好端端的去墓园干什么？”
工作人员有些被说服了：“是吗？”
仔细想想，白天见到的那个男人贵气十足，确实和电影中这个破破旧旧的形象没什么相似之处，他妥协了：“好吧。”
女朋友很得意，继续对着屏幕开启夸夸模式。
而此时，秦则正站在实验一中的校门口。
门卫的表情很为难：“真的不能进，现在又不是开放日，就算你是这里以前的学生也不行啊。除非有能证明你身份的学校工作人员来把你接进去。”
秦则盯着门卫，幽幽道：“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门卫对着秦则这张明星脸，昧着良心道：“不认识！真的不认识！规定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啊，要不你随便打个电话问问？”
门卫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了，毕竟总不能因为见了明星太激动直接把自己的本职工作被搞砸了吧？
“好吧。”秦则有些失落。毕竟如果他现在就能见到要见的人话，那么他就可以早点回兰庆，就能在第一时间见到覃满了。
就在他准备给于嘉木打个电话询问赵梅的联系方式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十分犹豫的声音：“秦则？”
秦则扭头，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
女人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我是姚佳音。”秦则想起来了，当初的文艺委员。
“你怎么来了？”
秦则：“我想去见一见赵老师，但是进不去。”说完，颇为哀怨地看了一眼门卫。
门卫乐了，对姚佳音道：“姚老师，你能确认这个人的身份不？”
姚佳音笑道：“当然能，当初高二高三的时候，我和他一个班的。”
“行！有姚老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进去吧！”然后爽快地给秦则让了位置。
姚佳音显然是稍后有约，但还是带着秦则进了校门。
秦则有些过意不去：“如果有事的话你可以先走。”
姚佳音摇了摇手机，笑着道：“没关系，就是我老公来接我下班，你知道的，咱们学校的音乐美术老师基本上就是摆设。”
秦则被逗笑了，确实，他在实验一中念书的时候就没有上过音乐课和美术课，唯一一次踏足音乐教室还是和覃满一起去送乐器。
覃满还给他弹了一首曲子。
“你先生会不会介意？”
“他啊，”姚佳音卖了个关子，“你认识的，就是左立轩，我们大学的时候正式交往，毕业结婚，现在也有小孩了。”
秦则有些恍惚。
明明都是同龄人，但是每个人的人生轨迹却截然不同。
有的人已经成家立业，有的人却突然抓住了过往开始追忆。
“很幸福吧？”
姚佳音毫不犹豫地点头：“嗯，虽然免不了鸡毛蒜皮和柴米油盐，但还是很幸福。你呢？”
“嗯？”秦则还在替老同学高兴，猝不及防被反问还有些怔愣。
“你呢？现在怎么样？去年春节你新电影上映的时候我和左立轩还去看了，只不过同学聚会总是凑不齐人，每次都有人不在。”
有时候是秦则不在，有时候是他们夫妻俩不在，总是凑不到一处。
“还有覃满，也从来没在同学聚会上见过他，有人问过班长，班长也没有说。不过他应该也过得不错吧？”
当年他们之间的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大部分都是像姚佳音一样，只知道突然间班上最帅的两个男生齐齐转走了，然后便失去了所有音讯。
秦则胡乱应了一声，好在已经走到了赵梅办公室门口，好在姚佳音没有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