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先的世界里,松田阵平和宫野明美就算见过,也大约是不会留存任何印象的关系。
大概会是有共友在场的酒屋小聚,女人对着一桌瓜果蔬贝的小菜,朝斜对面曲腿而坐、百无聊赖的男人颔首一笑。
又或者,是某个下班后的契机,女人疲惫地坐上他的车,后座凉皮椅的触感贴着双腿,隐约瞧见前方驾驶位男人后方的轮廓,估计还会吐槽他略显粗放的车技和车里淡淡的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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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9点】
“你听说了吗?Oasis要搞什么デート(约会)之夜,总统套房、顶级享受,奖励拿牌的人。”娜塔莉切下一块满是菠菜鲑鱼的法式咸派,装进盘子里给明美。
红桃10迟迟不出现,用狂欢麻痹人心的意图昭然若揭。
“什么叫奖励呢?现在还活着的人不都算拿过牌吗?”明美边问边咬了口咸派,奶香涌入口腔,忍不住夸赞:“Nat你手艺真是太好了。”
“别提了,咸派一直拿手,但是奶油圆蛋糕就发不起来,估计是酵母不行。”娜塔莉咬了口手里略为干巴的蛋糕切块,嚼了嚼皱起眉头,转身把手里剩下的喂进伊达航的嘴里,“好像说是按照牌的难度来,所以像我们拿过方片10的,估计都行,但你和松田不是还拿过黑桃10吗,八成得先从你们两开始吧。条件是被奖励人叫到的另一半必须应约,不限性别。”
叉子在空气中微微一停,银齿轻触瓷盘发出细碎声响。明美的目光闪过门口一瞬,转而低垂。
松田和妮娜一前一后跨进来,空气里带了点皂香。松田率先开口:“都这个点了,景光呢?还在睡?”
班长的声音从烤杏仁的焦香里透出来:“还不是你昨天灌的。萩原呢?”
松田挑眉:“那家伙最近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忙什么。”他的声音从明美侧后方传来,伴着男人喝水的声音,不疾不徐,令明美的肩膀微微绷紧,脊背似有一道无形目光落下,她甚至能想象自己坐着的姿态,如何在别人的眼里变成模糊的倒影。
妮娜目光一转,落在娜塔莉手中的蛋糕上,语气带着轻快的餍足:“啊,是Gugelhupf(奶油圆蛋糕)啊!刚晨练完吃这个,真爽。”娜塔莉抬眼一笑:“有点失败,你们要试试吗?”
松田问:“还有盘子吗?”
明美顿了顿,几秒间脑中飞速盘算该不该起身,手掌几乎撑离椅面,却在妮娜站起来的瞬间又落回去,细微的触动被木椅吞没无声。
妮娜切下一块尝了尝,嘴角扬起:“这个甜品是源自我家乡的,下次我亲手做给你们吃。”娜塔莉偏头问:“诶,是德国的吗?我还以为是法国的呢。”
蛋糕碎屑掉落在盘沿,妮娜鼻尖凑近蛋糕,细细嗅了嗅,悠悠地说道:“是法国阿尔萨斯最早有的没错,可是阿尔萨斯紧挨德国,‘Gugelhupf’这名字就是德语啊。”空气中奶油的甜腻中带着丝冷意,妮娜目光微抬,“Der beste Kuchen hat die meisten Neider。”
松田闻言笑了一声:“什么意思?”妮娜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就在这时,Oasis系统突兀地响起,机械的声音不近不远:“早上好,今晚デートの夜(约会之夜)的奖励者是502房间的松田阵平警官,请在今晚17点到大厅公布你的另一半人选。以上。”
冰冷的电子提示重复几遍,刀叉停顿,空气仿佛被冻住,只有蛋糕的干涩和麦香在舌尖萦绕。松田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起身离去。妮娜随之跟上,松田的背影从明美眼前掠过,却始终没让她抬眼看一瞬。
“不是,妮娜她刚才说的那一串到底什么意思啊?”娜塔莉问。
明美抬眼,像在自言自语:“最好的蛋糕有最多的嫉妒者。”
【中午12点。】
窝在房里的宫野明美听见门外开关门动静,来到502门口,踌躇许久后敲门,演练过一万次松田开门后的画面。但只是没想到,开门的是萩原研二。
“小阵平现在应该和伊藤在一块,说不定妮娜也在。”萩原说。他对她的敲门并不意外。
“啊,好。”明美的声音轻得几乎散在空气里,“那我……明天再来吧。”
“要不要聊聊?”萩原稍稍侧身,让出门口的空隙。
萩原和松田的房间,明美是第一次进来,和她那里的布置大差不差,都是酒店标间,两张床,床头的枕头似乎被人随意地甩开,发出一种熟悉的、并不拘谨的慵懒感。
“小阵平的理想型我最清楚了,所以一开始还真的有点意外。”萩原给她接了杯水,说,“但仔细一想也很合理,我——不止是我,我们都很感谢你,救了他两次。”
明美接过水,手指绕过杯壁,没有开口,静待萩原的下文。
“但我很好奇,小宫野小姐,为什么当时会和白兰地走呢?”
小宫野小姐?这是什么称呼?
萩原的目光比往常更为深邃,翘起的发尾透着锋利,周身少了那股惯常的轻松。他问出的是几人里谁都没点破的事情,也是宫野明美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事情。
见明美不答,萩原继续说:“其实,我或许能理解吧。你可能是把白兰地当成了信天翁。”
明美挑眉。她觉得萩原的想法可能也和他的车技一般狂野,这一下“飞驰”的思路令她始料未及。信天翁?《古舟子咏》里的信天翁?水手因错杀信天翁而招致海上灾难,最终在孤独与悔恼中获得救赎的诗作……白兰地是塞壬才对。
萩原摆摆手:“喂喂,别觉得我有什么精神问题啊。我只是觉得,信天翁在《古舟子咏》里,既是毁灭的先兆,也是救赎的种子。不破不立,你选择跟白兰地走,或许是因为想找另一种解药吧……”
“你能理解吗?”明美笑着问萩原。
“也许吧。” 萩原低眉,又补了一句,“但是,albatross(信天翁)在英文里,还是‘沉重负担’的意思,对吧?”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明美:“我个人不希望你成为小阵平的信天翁。或许等你像诗作里那位水手一般,等到救赎完成,脖子上死去的信天翁自动脱落,可以吧。但起码不是现在。”
等萩原说出这一句,明美真正明晰了一些事情。
有些东西之所以能成为“大象事件”是因为有反作用力的存在,如果众人皆同一立场,那应该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喧嚣才是。
萩原继续说:“我尊重他的一切选择。可是,没办法,那家伙是我的骨头。你懂骨头痛那种感觉的吧,皮肉伤的话很快会好,可一旦伤到骨头,一时半会好不了。”
明美定定看着萩原,半晌无言。
最后她开口打破这不期的对峙:“我知道骨头痛是什么感觉。”
“是吧。”萩原以轻松的语气结束对话,站起身来,“就好比当时的久莉緒。”
明美愣了一瞬,仿佛时间被拉长,随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萩原君怎么知道久莉緒的名字?我记得没告诉松田。”
萩原淡淡回答:“那时黑桃10回来,你在梦里一直喊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也难吧。”
“是吗?”
【下午15点。】
宫野明美敲诸伏景光的门,想问问他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在梦里喊过什么名字。但无人应答。
她试图去楼下碰碰运气,盯着电梯缓缓下降的数字,等门似大幕拉开,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人:松田、妮娜和伊藤站在门口,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她。妮娜站得近些,双臂交叠,略微倾身;许久不见的伊藤则站在一侧,颇为漫不经心;松田只是扫了她一眼。
明美侧身让他们过去。她闻到松田身上的烟草味,还有些许甜腻的花香。
电梯开始下坠,心跳和耳鸣交织,宫野明美在这近乎20秒的时间里做了决定:她再也不要理松田阵平了。20秒能想到很多东西,比如红色、香烟、小姑娘、信天翁、眼睛、蛋糕、力的作用和反作用、酒、和世界毁灭。
电梯门开,是看着有些憔悴的诸伏,他被吓了一跳,眨了眨眼:“你的嘴怎么撅成这样了?”
【下午16:30。】
库拉索挑了挑眉,声音低低的:“啥?你再说一遍,什么天翁?”
明美头靠在库拉索腿上,懒懒地抬了抬眼,目光有些迷离。娜塔莉捡了块苹果糖,递到她嘴边,明美摇头拒绝。
娜塔莉看着她,无奈说:“我不理解。Hagi什么时候变成大诗人的?”
库拉索把娜塔莉手里牙签戳着的苹果糖抢进自己嘴里,口齿不清说:“你们猜松田一会会选谁呢?”
娜塔莉耸肩:“不好说啊……他这么看起来是真的淡了啊,伊藤之前和他玩挺好,妮娜吧像hagi姐姐,我觉得妮娜吧,或者选hagi也有可能啊!”
库拉索拍拍明美的头:“诶,你不想再去和他聊一下吗?你们两得聊一下。”
明美摇头:“我试过了啊,结果我成鸟了,要聊也反正不是现在,我又不想干预他的选择。”
娜塔莉点头。库拉索继续:“万一还是选你呢?”
“不可能,我敢肯定绝对不是我。” 明美翻了个身。
“那之后轮到你你选谁啊?”库拉索问。
“我选你。”
【下午17点。】
隐约电流声传来,广播声传来Oasis主宰戏谑的声音:“嘛,松田警官,决定好的话就请说出你选择与之共度デートの夜的另一半吧。”
“凭我男人的直觉,他会选妮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爱尔兰。
“hummm……伊藤也有可能。我今天下午看见他两聊天来着。”——伊达航。
“但我觉得,是松田的话......还是会选那个谁的吧。”——诸伏景光。
(画面突然切到正咬着手帕捏拳蓄力的高木涉,以及在一旁同样咬着手帕捏拳蓄力的灰原哀,以及再一旁同样攥拳的安室透;当然安室透攥拳是因为被灰原哀捏得。)
松田阵平看着眼前挺好笑的‘话筒’,在万众瞩目里,想揍警视总监的念头在这一瞬回荡,于是他不带任何犹豫地喊出:
“宫野明美。”
喊完他嘴角扬起,少年时代的制服衣摆再次被风吹开,带回初夏揉碎的草香。
他仿佛听到什么人在很远的地方为他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