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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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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疏道:“我还有一事不解。”

她问:“五娘既称帝都情报,尽在此处,那想必知晓前日我曾拜谒崇宁公主府,也很清楚我如今所面临的困局?”

缪喻点头。

扶疏道:“既如此,五娘可知圣人对七殿下究竟是何态度?如今帝都纵火一案,已然牵涉谋杀皇嗣、盗掘皇陵、戕害大臣之种种重罪。一旦罪名落实,便再不是禁足罚俸那般轻描淡写。血脉相连,相煎何急,圣人便当真放任骨肉相残?”

“你尽管去做,圣人自有计较。”缪喻安抚道,勾了勾手,“附耳过来罢。”

扶疏依言附耳,缪喻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听罢,扶疏若有所思:“是否稍有冒险?”

缪喻闻言轻笑:“这般也觉冒险,是舍不得她受委屈么?”

扶疏一惊,急忙摆手道:“五娘怎么信口雌黄?”

“莫怕。若真有要事,我这里尚有些人手可暂时供你调用。”缪喻将一只暗哨塞入她手中,低语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圣人待评事自然信任。便是那些托评事调入大理寺的人,也自然都听凭评事调遣,评事勿疑。”

扶疏接过暗哨,端详一二,一时无话。

分神之际,忽觉身边人倾身过来,身子也愈靠愈近。

冷香再度浮动,待她反应过来时,缪喻的纤纤素手已然攀上了她的领口,柔若无骨。

甚至已然解开了她外衣的领扣。

“你做什么?!”扶疏又吃了一惊,连忙退后数步。

她谈正事时也算着调得很,可现在怎么又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缪喻并未收手,表情看起来十分无辜:“自然是帮你脱衣。”

“现下楼内可都是六殿下的兵卫把守,纵使你带着面具,可有人见过你这件衣服,你如何还能穿着这件衣服走出去?”

缪喻眼波流转,另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柜子:“里头为你备好了衣物,穿上它寻个机会,光明正大走出去便可。”

“我自己来便好。”闻言,扶疏紧绷的身子总算放松了些,护住夜行衣的领口,转头打量暗室,想寻个屏风之类避人的地方换下。

缪喻也不为难她,依言收回了手,只是眼眸中似乎充满疑惑:“扶评事?”

“怎么?”扶疏已寻到了几步远处的屏风,闻言停下了步伐,转头去看缪喻。

“我们都是女子,你在紧张什么?”不解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的真诚,甚至还虚指了指,“何况你又不是只穿了这一件夜行衣。”

扶疏一噎,下意识反驳道:“我何时紧张了?”

缪喻笑而不语,扶疏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才的话就好似狡辩,整理思绪,片刻后解释道:“五娘多担待,多年逃亡养成了习惯,自然处处小心,不在人前示弱。”

“原来如此。”缪喻一副恍然模样,点头称是。

扶疏取过衣服转入屏风。

不过片刻,她探出脑袋。

缪喻奇道:“怎么?”

“五娘还有别的衣裳么?”扶疏憋出一句。

“事出仓促,不曾有了。”缪喻无辜道。

扶疏听罢一僵,旋即面色如常,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便又退入了屏风后头。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扶疏抱着夜行衣从屏风后走出:“换好了。”

原来缪喻为她备下的是秦楼楚馆中女子时兴的薄纱衣裙,款式较之平常衣衫要大胆前卫得多,更兼衣料轻盈,衬得肌肤莹白赛雪,若隐若现。

半遮半掩,轻云蔽月,别是一种风情。

扶疏平日何曾穿过这等衣裳,不过心下亦知晓唯有如此才能在楼下把守盘查时混于众人之间,做到不引人注目。

纵不大自在,也不能在缪五娘面前露怯不是。

缪喻回眸,含笑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倒很衬你。”

扶疏微怔,还来不及接话,缪喻便自然地上前接过她手上搭着的夜行衣,披在自己身上。

旋即系上领扣,动作行云流水。

缪喻见扶疏眼神疑惑,边整衣边道:“楼已封死,六殿下今晚若查不到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替评事引开他们,也好尽早还摇光阁一个清静。”

说着,从阁柜中取出一样物事,赫然便是扶疏之前丢弃的青面獠牙面具。

扶疏道:“五娘要如何引开他们?”

她戴上面具,答道:“自然是投青衫江了。”

见扶疏不语,她笑着解释:“评事放心,阁边江下,别有洞天可供躲藏。”

回想方才种种,扶疏亦能察觉这位缪五娘武功不弱,一时竟连她也莫能估测。

扶疏思虑一二,应了下来。

事情已商定妥当,扶疏作了个别,转身便准备离开,忽而又被缪喻从后面唤住。

扶疏止步回望。

“方才之事多谢。”她声音很轻,语气却郑重。

扶疏一怔,没再说什么,只是对缪喻拱了拱手。

月渐西移,暗室外愈发嘈杂的人声彻底盖过了暗室的寂静。

————

之后扶疏离阁格外顺利,一路通过盘查并未受到阻碍。

十有八九是因着另一边缪喻戴着面具现身,将大部分火力吸引了去。

扶疏相信缪喻既然敢做这引火上身之事,便有全身而退的本领。

元诞向来睚眦必报,断然吃不下这等闷亏。可他一时半会也无从查起,是以现下最要紧的事情并不是留心提防他。

待悄悄摸黑回到官邸,天已将将泛起了鱼肚白。

又是一夜未眠,扶疏却来不及歇息,她还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今日已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

凭着敏锐的观察,她能察觉到官邸周围的探子又多了不少。

还好她昨晚留了个心眼,走时未将房间内的烛火熄灭,又翻出旧衣,生造了个伏案读书的人影映在了窗户上。

纵使在官邸之外,只怕也还有无数双眼睛。

扶疏攥着刚刚起笔的信纸发呆半晌,最终又就着烛火点燃。

她不是没想过提前向元谌通个消息,哪怕只是云遮雾绕语焉不详的暗示,她相信以元谌的聪明睿知也必然能有所察觉。

只是她实在没有值得信任的心腹充当信使,而这一路暗探太多,贸然行动实在太过冒险。

退一万步讲,自己一介官场钻营的亡命之徒,立场从来摇摆不定,所作所为全是利益。纵使消息传达过去,她又能信自己几分?

兴许是这些天休息太少的缘故,这一路族人的死状不知为何总在她脑海中秃鹫般盘旋掠过。

烛光跳动,同样将扶疏的眼眸映得闪烁不断。

萍水之恩,也便罢了。

————

秋冬之夜何其漫长。

夜空才刚刚泛白不久,大理寺外巡守的兵丁刚刚换防过一批,而寺中上值的官员还尚未上衙,一片冷清。

主衙尚且如此,寺中的大理狱位置偏僻,更是少有人声,除却当差的狱卒和禁闭的囚犯,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之中。

狱内值守房里,张义敬满身酒气,枕着软垫正呼呼大睡。

熟梦间,突觉被冷水劈头盖脸泼了一脸。

他是狱掾,掌囚狱之理,这大理狱中上上下下,谁敢轻慢他一丝半点?

乘着酒气,他暴怒着翻身坐起,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谁他娘……”

待睁眼瞧清楚面前人,喝骂声戛然而止,似哑了一般。

面前人放下空碗将将转身,语气甚是真诚:“呀,狱掾莫怪,这水原是为给狱掾醒醒酒。”

张义敬眼睛中闪过一丝惊慌。

他认得她,她是数月前在皇孝陵秘牢之中熬刑,差一点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个嫌犯。

自从他得知这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天子,摇身一变做了大理寺的命官,甚至还官高他一级,他就一直悬着一颗心,吊着一只胆。

之前那百般折辱与日复一日的酷刑,放在谁身上都是切齿之仇,她怎么可能不恨自己?

只是过了几日,张义敬见那女子即便同衙共事,也从未找过自己的麻烦,这才渐渐放宽了心。

说到底自己当时也是公事公办,奉了上头的意思办事。

自己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朝廷命官,那女子能拿他怎样?

不过是从八品对着正九品,还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更何况自己是大理寺正的人,大理寺正又是夏侯党人,这打狗也须得看看主人罢。

只是现在她怎么又突然出现在此?还抓着了自己看守期间饮酒的现形,虽不是什么大过错,说到底也还是心虚了起来。

“原来是扶评事,评事怎么……”张义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总不至于胆大到敢在这大理狱里直接动手杀人罢。

“也无甚大事。”扶疏笑了一笑,“左不过是季少卿托我来问问大理狱这边,犯人入冬的絮衣并每监的灯油究竟何时能发?”

“发,发过了呀……”虽然疑惑少卿何以会托面前人忽然来问此等事情,可张义敬还是难免支支吾吾了起来。

“是么?少卿说她好似有些记不清楚了,不如狱掾领我去监房中看看?”

“这……”

大理寺少卿季芳陈,是大理寺七品以上命官中唯一一位非夏侯党人。

她出身寒门,科举入仕,自视清高不愿党附任何势力,本不会在当今朝堂中受到重用,却因在律法上颇有造诣,昔年又曾参与编纂《祈律疏议》而得以在大理寺获要职。

自然,水至清则无鱼,倘若这位季少卿当真眼里容不下一丝沙子,也无法在这个位置上坐稳到今天。她虽不参与党争,在面对官场上诸多蝇营狗苟之事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哲保身,不趋附亦不追究。

这也是张义敬大感诧异的原因。这么久以来,大理寺官场生态早就如此,狱掾并牢头克扣犯人米粮、灯油、絮衣、草席和种种生活必备品乃是不成文的规矩。

朝廷宣教恤囚,大理寺亦连年申请补拨更多的恤囚经费,只不过这数目可观的大笔银子,每年全进了他们的腰包。大官分了大头,像张义敬这样的狱掾虽是具体操作之人,也不过捞捞剩下的油水。

莫非是最近贪得实在太多,上头授意少卿,开始追究此事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要真纠察此事,牵连的可远不止张义敬一人。难道寺正他们想将责任统统推给自己,让自己做这个替死鬼不成?

短短片刻,张义敬面上已变幻出种种表情。

扶疏笑意收敛,他的神色已一一尽收眼底。

什么季少卿托话,不过是提前摸透那少卿性格古怪,借她名字一用吓唬他罢了。扶疏亦笃定张义敬自己做贼心虚,绝不敢就此事亲自去问季芳陈。

至于克扣种种,也都是猜的。

其实也不算猜,就大祈朝堂现如今这浑浊模样,监狱能两袖清风才算见了鬼了。

她瞧着张义敬,面色冷下来:“狱掾兢兢业业,只可惜如今要替人来充这冤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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