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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红袖藏香七窍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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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叶甚将何大娘托付给定胜团帮忙照拂,随后像摇光殿那次伸指蘸了点茶水,商量道:“不誉猜猜,接下来去哪?打一个字。”

阮誉淡笑,再度与她同时写下了——

“臬”。

叶国东南边陲有两座城,左为圭州,右为臬州,圭臬相邻,约好隔山而治。而定胜山所在的山群恰在交界处,说不清到底归哪边管,因此长期以来鱼龙混杂,流寇频生,近些年出了风满楼在此坐阵,深得山野乡民拥戴,才太平了不少。

之前与卫霁和尉迟鸿一起下山时,前往的是圭州,既要避开他们,那么最近的选择,莫过于臬州了。

“只是甚甚怎么就确定,臬州会有范以棠搜刮民脂民膏的证据?”阮誉问道。

叶甚答得无奈:“我不是确定臬州有,我是确定叶国七七四十九座城全都有好吗!就那种唆使修士趁着除祟哄抬要价的人渣,还会挑地方吗?”

“那另外两项罪名……”

“欺师灭祖和染指后辈,等回山后再慢慢查吧,眼下当然要找山上找不到的证据。”叶甚涂乱了桌上的水迹,眨眼一笑,“毕竟难得有我们出来的机会嘛。”

阮誉心头某处仿佛被这笑意戳了一下,戳得他不知怎的,御剑的时候问了个自己都觉得奇怪的问题:“那待会还是一起吗?”

“啊?不用了吧,我觉得分头行动比较效率。”这话问得叶甚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搜刮民脂民膏这种证据,比起陈年旧事或者桃色私情,肯定是更好找的。反正天璇教在外除祟的修士遍布各城,我们进城后往相反方向去找,找多了总能撞上渣滓喽啰,再不济,还能从民间打听一二。”

“可惜正因为不算太难找,范围就变得太大了,证据一分散,很难作为将来攻讦他最有力的存在。”叶甚总结倒是乐观,“不过嘛,做不了“最”,又不等于“无”,集腋成裘这个道理,就适合某些罪行罄竹难书、只能逐个搜集的人渣。”

就像当年那个何姣,搜集到方方面面都齐全后,才能在她书案上摆满证据,才能一步……置天璇教于死地。

阮誉没再说什么,因为这些无需解释,他本就与叶甚所见略同。

可一想到要和她分开,心头刚被戳的地方就感觉戳得慌。

叶甚倒是丝毫没察觉到太师大人的异常,光顾着惦记自己的小算盘去了。

她得借此机会,狠狠抓一波急需清理的门户。源头的老鼠固然要解决,亦要防着老鼠屎到处坏了汤的味道,否则那可是戳她现在的肺管子,而正中另一个“她”的下怀了。

————————

目的地一到,两人依然先去了纳言广场找线索。

时隔一天,臬州的纳言广场也依旧被刘家村一事几乎屠满,叶甚边快速览过无用信息,边顺口问道:“昨日闪得匆促,没来得及问,第一次来这感觉如何?”

阮誉微一沉思,答道:“倘若你昨日问我,我会评价‘挺有意思’,但今日问的话,我认为‘不过尔尔’。”

“为什么?”

“昨日事情刚结束,民众的讨论还算新鲜,认同也好,反对也罢,大多就事论事,讲得各有道理。”阮誉指着纳言石上层层叠叠比昨日厚得多的纸,摇头道,“然而看多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说来说去基本是那些套话,话中之意也跟着逐渐歪曲,曲成了互相反驳,驳得狠了,甚至措辞激烈得委实不忍直视。”

叶甚对这番话不置可否,笑了笑:“纳言广场只是给民众一个讨论的地方,而并非公堂之上,本质来说,谁的观点都不比其他更正确更优越——当然了,谁心里难免都认定自己最正确最优越,自然要激烈维护之。”

她不愿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转而点了其中两张:“不过还得多亏他们话讲偏了,才让我们有迹可循。你看这两张,为了反驳那些支持我们除祟行为的,都谈到了自身遇到的天璇教修士漫天要价呢。”

再想了想,分工道:“这样,你没我擅长和百姓打交道,便去这个佟家打听,毕竟自己人正在那除祟,而我去问问这个有过糟心经历的……藏香楼。”

定下申时三刻在城门口会合后,两人分头离开了纳言广场。

叶甚越过人海,悄然回头,远远望了那背道而驰的身影一眼,不禁苦笑。

这就不忍直视了?

当年她看过骂这人的措辞,骂得何止比这多了多少倍,比这狠了多少倍。

比这,歪曲了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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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约定的时间,叶甚仍没出现,阮誉又等了一会,才见她小跑过来,挂着一脸喜色。

“抱歉抱歉,聊上头了,差点忘了时间。”叶甚晃了晃手里的留音石,笑得略微嘚瑟,“但是,收获颇丰。”

阮誉嗅了嗅,发现她身上的气味不似平常清爽好闻,皱眉道:“你这一身的脂粉气是哪沾来的……似乎还喝了酒?”

叶甚故意卖起了关子:“不如你先说说,打听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阮誉难得浮出一丝沮丧的神情,叹息着描述了情况。

佟家乃臬州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家中独子佟解元却爱与些狐朋狗友胡闹,胡闹之时,不慎招来了一位笔仙。

笔仙名为仙,实则谁都知道是鬼,佟解元终日沉湎与那笔仙厮混,不思进取,佟家父母忍无可忍,亲自去天璇教请回一位修士。

修士名叫泊澜,阮誉对他有印象,是范以棠的关门弟子之一。

本想着师出同门更好套话,结果泊澜口风十分紧,见这位“刚好在附近除祟的言辛师弟”与自己不熟,矢口否认抬价行径,除祟外的多余话什么也不说。

至于佟家人,见他与泊澜是师兄弟,唯恐是串通好的换个同伙来试探口风,亦对被讹一事装聋作哑。

可泊澜已在佟家待了半月,迟迟没开始除祟,双方摆明在为了什么僵持不下,除了报酬谈不拢,别无他想。

“换我独自调查的话,可能情愿选择隐在暗处一直蹲守,固然费时费力,但总能蹲出结果。唉,看来要在短时间内撬开他人的嘴,我还是没有甚甚不行。”阮誉说得诚恳,完全没意识到话里流露出孩子气般的依赖。

叶甚也识趣地没戳破他。

认识这么久了,太师大人不食人间烟火她又不是第一天见识到,干脆认命吧,权当找个可以长期仰仗对方使用仙力而帮自己省力的大腿。

她伸手拍拍这个大腿的肩膀,语气宽慰:“罢了,找这类零散的证据急不得,明日我随不誉同去便是。”

阮誉双目顿生光彩:“当真?”

叶甚时常与这人互呛落于下风,难得目睹这副乖巧得像只白兔的模样,心里油然升起了坏心思,脱口而出:“不过有个条件,你学姣姣叫我一声‘叶姐姐’,如何?”

那光彩顿又收了回去,改为严肃地盯着她。

叶甚被盯得气势又虚了下去,强撑着辩道:“你看,我报名那会没有记忆嘛,随便写了个二十四,按这届的记录,我本来就算你师姐……”

奈何阮誉没被带偏,一语指出:“根据上届星斗赛的报名记录,加上一年,你今年应该算二十岁。”

其实叶甚也模糊感觉,沈十口除了脸和名字,其他好像是真的,但眼下铁定不能承认:“上届说不定也是假的啊,横竖算不清,当以新记录为准。”

心里嘀咕添了一句:加上重生前那百年,你小子叫我姑奶奶还绰绰有余呢。

阮誉被这番歪理哽住,兀自权衡起了在“认人作姐”和“独自沟通”的难度选择。

权衡到最后,到底选择能屈能伸地叫了声“叶姐姐”。

叶甚瞪圆了眼睛,似是没想到对方会把玩笑当真。

不过叫都叫了,她琢磨着这三个字,越琢磨越得意,感觉都能飘起来了。

阮誉瞧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好气又好笑,无奈提醒她:“现在可以说说你打听到的了吧?”

叶甚“哦”了一声才想起正事来,让他先猜猜那个藏香楼是何地方。

阮誉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迟疑道:“酒楼?茶楼?抑或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再或是卖衣饰布料的?”

“非也——”叶甚嘿嘿坏笑两声,抑扬顿挫地念起藏香楼门口贴的对联来,“红袖藏香七窍荡,春光乍泄五陵欢。”

“……”露骨到这份上,阮誉不用她点破也立刻懂了这对联的意思。

藏劳什子香,说白了不就是青楼吗!

————————

且说回叶甚去那藏香楼的前情。

叶无仞其人,最好的莫过于权势,但亦好男色,且不好阳刚,偏爱阴柔美,因此时常光顾花街柳巷,专寻些清秀小倌陪自己玩乐,即使后面娶了个相貌极佳的皇夫朱昧,仍不肯彻底收心。

然而对此经验老到的是叶无仞,不是她叶甚。

自从她顶替叶无仞成为二皇女后,过的日子那叫一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尽管她确实对此没什么想法,但好奇心多少还是有点的,只是深知不可为。

从前荒唐无人知,现在站到了众目睽睽下,站到了天璇教对立面的最显眼处,一言一行,都注定要被拥护者奉为圭臬。

她代表的是他们所认定的,与那帮牙阝教宵小截然不同的“正人君子”,岂敢跑去那种风月之地,给人送话柄?更别提,世人本就对女子的操守倍加苛责。

叶甚尽心装了三年的“正人君子”,假死脱身后,只觉修炼再苦,也比那段高不胜寒的日子来得舒畅。

因而当发现藏香楼实为青楼时,她仅稍作惊讶,便登时来了兴致,用易容诀幻化成普通公子,施施然走了进去。

想想反正为打听消息而来,回去还能在大风那蹭吃蹭住,她索性把省钱抛于脑后,一口气点了八个姑娘,点得老鸨那张本有些歪的嘴更笑歪了。

之后则装作同样是被天璇教修士坑骗的受害者,跟着莺莺燕燕说尽了坏话,轻易哄得她们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大半年前,她们有个姐妹叫梅儿,和一位书生暗中来往,收了其随身玉佩作定情物。不料那书生已有妻室,家中悍妻发现玉佩不见,尾随夫君找上了藏香楼。

入赘的书生畏惧岳家,反咬为发现梅儿窃玉才上门讨要。现场起了争执,差点闹到官府,梅儿一时气不过,撞柱死了。

梅儿一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她死后怨气难平,书生家唯恐生出事端,立马搬离了臬州。

梅儿遍寻不到那负心郎,每晚都在撞死的地方继续撞柱,撞得整个楼内咚咚巨响,老鸨眼见生意快没法做下去,只好请了两位天璇教修士来除。

考虑到地方特殊,故请来的都是男修,分别叫罗旋和蜀捷。

两位看着是修仙问道之人,一进藏香楼竟正事不干,天天像皇帝般翻着牌子叫不同的姑娘去伺候——当然是不给钱的那种。

如此拖了半月,那鬼撞得愈发厉害,他们才说什么时间过了怨气加剧,各种理由掰扯半天,言下之意明显要加钱。

老鸨吃了个哑巴亏,又心疼姑娘们,只得多给了一倍酬金,求两位赶紧除祟走人。

思及修士体力胜于常人,看姑娘们神色忿忿,那俩混蛋定不懂得怜香惜玉,叶甚当场掀了桌子,大骂一通死道士后,搂过她们长叹不易。

姑娘们从未遇见出手阔绰还这么善解人意的公子,字字句句俱戳在女子的心坎上,忍不住牵动了积压已久的委屈,倒在人家怀里嘤嘤哭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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