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开元主意识的离开,大量的电子信息如潮水般退去。
而蝼蚁们对庞大黑影投过的一瞥毫无所觉,仍在勤勤恳恳地搬运食物。
“秦封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呢?”主持人得体的笑容开始微微僵硬,不得不又提醒了秦封一次。
在所有人看来,秦封只是秉持着一贯的天才机甲师作风,桀骜不驯半搭不理主持。
秦封和开元的整个对话在信息流高速运转的空间进行,对于这个场馆乃至全帝国直播星网来说,物理时间只流逝了0.3毫秒。
秦封从信息场的空间出来后,用了更多的时间来梳理现状。
开元的撤离不是失败的终结,而是捕食的征兆。开元掌控下的星网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智能生命的诞生,这不符合星网ai演变进程的现象,只能表明这个智能生命本质的蛮横霸道。
开元在秦封的身上发现了同类的气息,遑论他们为什么如此相似,流淌在星网间的帝国主脑意识不会放过融合升阶的机会。可智能生命的时间足够漫长,漫长到它可以等待到秦封□□死亡。
没有生物能在死亡时拒绝永生的机会。
秦封就像照镜子一样,把开元的思维剖析得一清二楚,他却无意深究。无论是帝国主脑意识悬在人类命运头上,宛如随时会斩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还是在遥远的未来,自己是会决定融合开元或者选择其他途径……秦封都不关心。
青年冰蓝色的眼眸中一片漠然。这实则是一只懒散又古怪的凶兽,只要不威胁到生命,更大的可能性是在塞洛斯帝国文明的边缘度过一生。暗火弗洛斯步步紧逼才招来了覆灭的结局,开元更为明智,运算后决定在安全范围内监控这位同类。
却有人把这只凶兽招至帝都星又不管不顾。
随着时间流逝,连直播弹幕里狂热追捧的气氛都开始凝滞,主持人开始纠结要不要进入下一个环节,让这届全息机甲典礼成为第一届也是唯一一届被冠军拒绝发表致谢词的颁奖典礼。
而五皇子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
正如查尔斯二少爷被秦封下脸当成炫技素材后暗中报复,地位越尊贵的子弟自尊心总是越脆弱。五皇子开始怀疑秦封是不是故意不给面子,是藐视皇室还是藐视自己这位皇室成员呢?倘若我成了父皇指定的皇太子,一个小小的机甲冠军又怎么敢无视我的招揽……
台上人心思纷杂,台下万千观众揪心猜测的十几秒,仿佛像几百年一样漫长。
“听说,机甲大赛冠军都能有资格,可以提一个要求。”秦封抬眸看向五皇子和主持人。
五皇子暗骂秦封不识好歹,这是星网中不成文的流传规矩,可从没有人把它公之于众——要是超过了帝国给予的范围,是该骂冠军得寸进尺还是帝国小气吝啬呢?
主持人见机说道:“只要符合公序良俗,在合理范围内,官方可以批准你的一个要求。”
“那么,我申请帝国第一军校的学生名额。”
别说帝国军校的学生名额了,以秦封的资质进入军部也是绰绰有余。
主持人还以为秦封要提出一个如何刁钻的要求,结果竟然是这么简单,当即一口应下:“当然可以。”
他想到星网扒出的秦封升学考试不合格成绩,顿时觉得和这名冠军的距离拉近了,原来天才也有偏科的烦恼。
五皇子一脸笑容:“秦冠军在一片富贵的选项中选择了进入军校,值得嘉奖和学习。”他想得比主持人更深,秦封单凭全息机甲大赛冠军的称号,可以直接担任军团军官,却选择从军校新生做起。军团是军部的势力范围,军校却有各方派系,秦封没有背地里向三皇女提出要求,而是当众提出……这是一块还没有被三皇女西莲彻底收服的璞玉啊。
聚光灯打在秦封的身上,无死角的高清镜头下,青年的每一寸容颜都精致得无可挑剔:“领奖台上没有我要的奖杯,我要的奖杯,在帝国第一军校。”
轻描淡写的语言中,毫不掩饰的张狂态度,被万千观看的民众自动脑补成对帝国的拳拳报效之心。
【虽然秦神很狂但我一点不生气是怎么回事】
【秦神这思想境界,不秒了之前的夺冠者吗,少将除外】
【说起来小道消息疯传少将调到第一军校】
【第一军校已经成为了我梦想的男神聚集地了,可惜考不上】
【秦神没有选择金钱和名利快车道,而是选择了最扎实也最艰难的一条路】
【好感动呜呜呜呜呜呜】
【机甲冠军不是终点,期待秦神在军校里继续大放异彩】
秦封视野扫过大屏幕上字体浮夸的奖金数额:“从初赛到夺冠,你们注视着我每一场比赛。既然奖杯没有了意义,大赛的五千万星币,我与你们共享。”
弹幕数量激增到系统出现卡顿,看台上的数万观众站起来挥舞手中光牌,欢呼雷动发泄心中喜悦,屏障甚至出现了丝丝裂缝。
秦封按下手腕终端按钮,场馆屏幕上的五千万星币化作金色流光飞入观众怀中,实时的金额摊薄转到每一个在场和星网观众账户里。
万千金色流光中,青年站在高台,宛若神祇,底下是沸腾的信徒。
飞行摄像头将这一幕忠实地投放到了遥远的皇宫内。
“真是年轻。”端坐上方的老人看着屏幕中的秦封,发出感慨:“年轻人任气使性,我好像看到了言陌你几年前的样子。”
“全仗陛下和帝国栽培,”平板无波的电子音响起来,沈言陌微微欠身。
纵然帝国人都知道少年沈言陌夺得了机甲大赛冠军,很难想象过去的留影录像里张扬的少年和现在内敛的帝国军人是同一个人。
而帝国与虫族近几年的数次战争交锋下来,沈言陌更是如同一柄湮没了光线的利刃,不可测其深重。
要是菲普顿大帝再年轻二十岁,他也许有御下开疆扩土的豪情壮志,可他已经老了,超S级的精神力也无法阻止他手上的老年斑,岁月冲刷掉了他的胆气。
一柄不知道趁不趁手的武器,怎么好拿在手里呢?
菲普顿大帝扫过臣子恭敬的眉眼,面上仍旧是一片和蔼:“这里没有媒体,没有外人,我问你一句心里话。调你去帝国第一军校,你是否心中有怨?”
“陛下能容许我清理走漏巴德尔要塞机密的军部人员,是莫大的殊荣,南方军团将士感念万分。”沈言陌抬眸,眼中一片坦然清亮:“职位变动调令有您的道理,我自当遵命。”
沈少将的言辞神态表明了他的忠心耿耿,这种干净简单的思维在中下层军官里并不少见。但菲普顿大帝更知道,作为战场最高军事负责人,沈言陌洞悉时局和人心,绝不可能是一个思维简单的人。
一个怀着赤忱之心的聪明人,某种程度上比为了私利的聪明人更棘手。菲普顿大帝眼前闪过几个熟悉的影子,赞叹道:“你的父亲和你的……老师,把你教得很好。”
“你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三年前更是成为了帝国最年轻的军团长。中将上将都是资历深功勋大的老人,纵然沈家在南方军团中颇有威信,再往上升,大臣们也有疑虑。暂时压一压,再提起来,内阁才能少些争议。”这本就是沈言陌封赏悬而未决大半年,众多原因中微不足道的一点,菲普顿大帝娓娓道来,说得诚恳,像是他为沈言陌着想得多么体贴。
沈言陌的军衔和军职并不对称,帝国仅仅有五大军团,通常至少需要中将以上才能担任军团长。沈言陌能担任南方军团的总指挥,一半是当时临危受命,一半是受益于沈家的军方影响力。
按照常理,这次抵抗虫潮有功,至少要把沈言陌升到中将,他这个军团长才算得是名正言顺。
君臣默契地略过这件事。
沈言陌微微颔首,平板的电子音开口:“劳陛下费心了。”
一个能打,听话,还会背锅的臣子。看起来非常完美,菲普顿大帝评估着,突然开口:“说起来,我都忘记了,最开始你参加机甲比赛,是为了寻找他……”
沈少将抬起头,屏幕的蓝光照在他线条凌厉的侧脸,投影上的冠军高清容颜与他相错而过。
众所周知,沈言陌跟大皇子幼时交好。大皇子失踪后,他尽力寻找,于公于私本没有什么指摘的地方。
可是皇帝娶了新后,旧王后的一切成了禁忌,连带着大皇子的过往也掩埋在了尘堆里。
“……你不用惶恐,我老了……他毕竟是我的孩子。”菲普顿大帝就像一位最普通的老人在话家常:“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追查到什么线索?”
“当初弗洛斯……”沈少将停顿了一下:“把我们掠走,我和大殿下在中转星分别。这么多年,臣沿着弗洛斯中转的轨迹追查数次,没有信息能明晰大殿下的踪迹。”
听到弗洛斯这个名字,菲普顿大帝眼皮跳了几下。
少将从怅惘的回忆里走了出来,电子音呆板:“当初偶然获取到的弗洛斯组织物,在两年前失去了主体联动反应。专家们推测,大概率是因为主体死亡了。”
菲普顿大帝疑心起眼前的臣子是故意再三提起弗洛斯,可是年轻的臣子不会知道往事。
皇帝厌恶那个像老鼠一样的小人物,不确定的死亡也让人倒尽了胃口,皇帝挥手让少将退下。
在少将离开后,现任督查军首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帝身边。
督查军首领陈福收起测谎仪:“陛下,沈少将确实是一个诚实的年轻人。”
“有这么一位忠诚的将军,是塞洛斯帝国的荣幸。”菲普顿大帝抬头看向屏幕:“但就私事来说,我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来。”
屏幕上青年的容颜无可挑剔,神情冷淡更为他增添了若即若离的魅力,不知星网里有多少Omega今夜为他而心动。
“这像用尺笔量出来的样貌,整个塞洛斯帝国都罕见。”菲普顿大帝问道:“他的长相,出色得有些眼熟。”
督查军首领陈福保持着沉默:无论是年龄还是眸色都对不上,即使真有疑虑,在帝国主脑资料库里还储备着一份原始资料。
资料囊括了大皇子从出生到未来成年的完整样貌变化。
但陈福没有提出任何建议,因为世界上最精准的测谎仪也无法测量出人心的微妙。
少时一腔孤勇热烈成了笑话,曾经的过往都成了要掩埋耻辱的伤疤,菲普顿大帝甚至因此杀过一批又一批的人。
而另一边,菲普顿大帝的子嗣不算稀少,除了三皇女和五皇子两位Alpha,还有不受宠的三名Beta两名Omega。
与其冒着会触怒帝国至高无上权势的风险,不如就让皇帝虚空缅怀那点因为衰老引起的飘渺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