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出现在道路两侧的树影之上将其如纹身般紧贴地面,我的眼睛藏在黑框墨镜后面若有所思,周围除了引擎发出的震动以外并没有任何声音,可我的耳朵却总是像在躲避着什么般连带着身体也像一侧倾斜。
被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是由两副不同塔罗牌抽出的牌卡。
圣杯国王,逆位
恋人,逆位
星币五,逆位
—
圣杯国王,逆位
我试着不去将卡牌的意思在还未思考前便察觉出其中有着什么含义,可如果我说自己在接触神秘学几年后,还能傻瓜到无法用第六感解出牌意,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大,最愚蠢的借口。
如果卡牌会讲话,说不定会直白的和我一起在车程中展开对吉米·佩奇的咒骂。
手指烦躁的敲击着方向盘,从敞开的车窗旁察觉到了热闹如加州,也仍然会有凌晨时某个孤单的道路只被路灯照亮。
我本想在曾经的住处找回自己,鼓足了勇气最后却只发现了过往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回去的心中执念。
吉米,还有吉米。
我闭上了疲倦的双眼,全然不顾正在行驶的车体因为视线被遮挡而偏离路线,索性踩下刹车,听着轮胎摩擦柏油路时发出的刺耳声,身体跃出车身时,微凉的海风夹杂着咸涩的气味迎面而来。
投入海平面中的鹅卵石,穿在白色吊带长裙中的身体坐在沙滩上,再被躁动的心重新拉起,外套口袋中沉甸甸的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口琴,冰凉的乐器表面触碰到嘴唇的位置,吸着气后再吐出时,哪里还有断断续续的音符?
dreams,facts,and thrill of falling downs
the footsteps of raining hide the crowds
lot of things i can draw
but clouds got in the way
for an unhealed wound
or already heal
but life's map, and i'm a tiny stone
floating it away
旋律带着愁绪响起,我从不喜欢吹奏口琴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脑海中盘旋的回忆中有着安琪的身影,罕见的,这一次我竟然再也没有将注意力转移到其它地方,而是静下心仔细回想着。
绿色的草坪,带着格子的野餐布,方形篮子里面装着两片面包中心夹着蓝莓的水果三明治,并不好吃的口感是我在十四岁时遇到的最大敌人,却还是不忍心将想法直白的讲出,只坐在安琪身边,感受她偶尔伴随着夏日清风吹来的香气,听着着她的口琴吹奏,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安心。
她会在一曲结束之后将我抱在怀里吗?还是只是会如同每一次那样转身离开?
影子被拉长,遥远的海平线映入眼帘,我将限制自己的大衣脱下,脚步摇晃着的,如八音盒上面穿着公主裙,随着音乐而跳起舞的女孩儿一般旋转。
她对我说:“跳吧,洛蔓贝尔,跳起你的舞蹈,摇晃你的臀部,让那些男人看着你,看着你……”
被固定在腰后的开关使得骨头像是零件一般互相击打彼此,我感受到每一寸皮肤之下都发出无法忍受的痛感,好像手中正握着一把并不锋利的刀刃,来回划着,分割着,却始终只感受到与血液触碰前心慌的等待折磨。
我想弹奏一首钢琴曲,我想买下淡粉色的百合花,我想写一封信,一封同样被泪水浸湿的信,我想……
我已经不应该这样做了。
蓝色的海水带来白色的虚体泡沫,我的胸脯上下起伏着,低头一看,才意识到包裹住我的并非海水,而是白色的丝绸紧身礼服与挂在胸脯前面沉甸甸的,价值不菲的绿蓝色宝石项链。
“洛蔓!看这边!”
“洛蔓…金球奖会让你想起某个“Golden God”吗?”
“洛蔓贝尔…!”
闪光灯骤然亮起,刺眼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涌来,空气中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紧紧压迫着我想要闭合的瞳孔。
镜头无孔不入地扫视着,闪烁的频率像是要把人体瞬间撕裂,白色的礼服在灯光下反射出柔和光芒,红毯的尽头远得像一条看不到结局的道路,闪光灯和不停滚动的问题像声音像是要穿透我的脑袋般,使得我只能将手无意识地抓紧了礼服的边缘。
掌声与激动人心的奖项揭晓都不能将我的眼神停留半秒,谁是那个在舞台荧屏中将背部倚靠座椅,表情漫不经心的女孩?浅淡的瞳色顶着灯光变得如此无神,可当真正站在麦克风之前时又那样神采奕奕。
跳过那些无聊的获奖感言,跳过虚伪的感谢词,金球奖杯被涂着桃红色唇彩的嘴唇当做某种宣布重大消息时用的喇叭,正说道:“对于评委老师们给予我的认可,我也感到十分认可……”
台下哄笑声阵阵,闲暇之余开出的玩笑与对话令在莉莉安示意着说出提前准备好的获奖感言时,又一次靠近话筒。某一个瞬间,终于懂得了什么才是出现在大众报道中的摇滚“反叛”精神。
一股强烈的冲动缭绕在心头,我在沉默中抿着嘴唇,台下人只当我是因为获得金球奖杯后喜极而泣,可我却再清楚不过,这只是一种背井离乡后重新找到家园时的冲击,而家园旁边的指示牌上正写着:Rombellions
加州洛杉矶离我的家这样遥远,却又在同时这样近。枯萎的藤蔓早已恢复生机勃勃的模样,用顽强的生命力攀爬在布满锈迹的水管上肆意歌唱。
奖杯被不以为意的放在一边,伴随着宣布专辑发行日期的声音一瞬间安静的大厅在几秒后沸腾,我并不知道这些参演电影的演员们在了些为什么鼓掌,当然,我也并不能知道坐在身边的莉莉安究竟在因为什么而愁容满面。
“你根本没考虑这些,洛蔓…你根本没考虑。”
“你应该去喝点香槟…只要你不继续在我身边抱怨,做什么都好……”
“洛蔓贝尔…”莉莉安沉下气来,打断了我的话。她口中的劝阻出自于在金球颁奖典礼中的插曲与结束后的风波报道,溚德林经纪公司的公关部门因为我的冲动行为有了额外的工作量,困在高楼中足足一个星期,才将那些于莉莉安眼中“不利于发展”的新闻流言全部止住,可名声好坏的界限在哪儿?我看不清,也并不想看清。
莉莉安仍然喋喋不休着,她试着讲出摇滚音乐表演舞台下的粉丝群体与溚德林经纪公司想要打造出的“金发女郎”形象之间有多大的差别。从不入流的打扮开始,一直讲到“这样下去你的电影道路只会越来越难。”
“可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电影。”随着机体上升到高空而隐隐耳鸣使得心气不顺,手中的塔罗牌被我顺着莉莉安的侧脸扔出,卡牌飞落一地,我从没感到这样愤怒。“难道你从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些狗屁电影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参演奥利维托的电影?”
“我当然知道。”莉莉安对于我的怒气表现的分外包容似的,好像她从不是刚刚那个一刻也不停歇的对我讲述起“摇滚音乐对你的毁灭性有多大”的角色一般,只安抚性的摸了摸我的肩膀,头靠近我的侧脸,手指摩擦着抚摸起来时,她问:“洛蔓,因为这一切都要把你逼疯了。难道你从没意识到吗…我知道你想要做出些成绩来,这好像是你唯一能够逃脱麦克的方式,但这一切都太过火了。看看你被这些文字,表演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带着冷意的手掌慢慢摸过胸腔上凸出的骨头,莉莉安好像正在流出眼泪,但她是为了什么而感到悲伤呢?
她的温柔让我毫无反抗能力,再也没有了发泄脾气前的强硬,只闭着眼沉溺其中,听着她的话在耳边盘旋,手指拂过发丝时,她只说道:“洛蔓,再缓一缓吧,等到巡演结束,等到《魔女嘉莉》结束…你知道吗…?”莉莉安兴致勃勃的展开了新的话题,似乎想将我的情绪再次拉起般说道:“溚德林经纪公司在前段时间与设计师威廉·康泰纳进行了合作,Vogue杂志,我们订下了你是第一个登刊的女星。”
“这是什么我需要感谢的殊荣吗?”我问她,睁开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与她触碰,她已经懂得了我的言外之意。
“和麦克无关。”她说,语气中的铸锭那样令我心安,可却又无法完全卸下重担,犹豫几次,半真心半编造般对着她说道:“可我没办法停下,我没办法。”
刻意放大的音乐将莉莉安未说完的话融入其中,高耸,冰冷的石膏在眼睛眨合之间被定格,温蒂妮安静的在长岛别墅门口旁等候,她是迷人的海中精灵,可却并没有灵魂。
穿在她身上的透明纱布被浸湿,白纱紧贴在胴体上,显然,她将给予爱人一个拥抱,再毫不留情的将她拖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