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说辞，相当慷慨激昂。

差点连她本人都要信了这份说辞。

因而，作为一旁的旁观者，程衍舟当然更是深信不疑，也因此心灰意冷。

他微微低下头，借由过长的刘海遮掩眼中翻腾的情绪，片刻后才重现抬头，像是不在意那般道：“没关系，人家又不喜欢你。”

许映秋暗地里翻个白眼。

她当人家是男神，又没有必要非和人家在一块儿。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对方既然要如此和她抬杠，她当然也不能服输。

随机一抬下巴，昂首道：“那又怎么样，我心甘情愿就好。”

这会儿房间里的氛围算是彻底陷入尴尬的境界。

许映秋摸了摸后脑勺，也没想出自己话说错在哪儿了。

跟他告白他又不接受，把时亭一当男神又要笑话自己。

那他到底还要怎么样。

许映秋的脸皱巴巴成一团，心里不忿，也干脆懒得理他。

自顾自躺在床上看手机。

程衍舟这才惊觉自己刚刚是不是话说得太过分。

他抬头，视线追去床上的人儿。

但这会儿已经看不见她的表情了，也推测不了她的情绪是喜是悲。

只能心里暗自琢磨，下一次不能再这么话不过脑子直接气出口，应该慎重再慎重，不能往她的难过处捅刀子。

这么一念半个小时后，他才犹疑地站起身，把刚刚端进来的还没吃完的青提，拿到她身边。

敏锐察觉到有脚步声，许映秋收起手机，谨慎看他。

被一双圆润的眼睛看着，程衍舟难得有些心虚。

把那盘青提往她眼前递了递。

僵硬道：“……你吃么？”

许映秋狐疑看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抱臂，从床上撑起身坐起来，“你要干什么？”

本着认错的态度，程衍舟不敢再说呛人的话，低眉顺眼道：“怕你想吃又懒得起身。”

虽然心里还在怀疑，但许映秋手上已经非常诚实地捏起一颗青色的圆溜的葡萄往嘴巴里塞。

“你不会是想让我在视频里给你加镜头吧？”

最初五人出去旅行的vlog她早就在二人出行前一晚上赶工完毕，但为了方便看反馈决定下一期的剪辑节奏，她硬生生拖到了今天早上八点才定时发送。

并不排除对方已经看过视频的可能性，对方甚至可能猜测出她故意减掉对方镜头的行为。

但她才不认错。

许映秋环抱双臂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

程衍舟：“……”

根本没往这个方向上想。

他想起早上看的视频。

许映秋这会儿没有让他先过目一遍，剪完就自己发出去了。

他早上看见特别关心的更新提醒后还觉奇怪。

但这会儿嘛……

他抬眼看看起来油盐不进的许映秋，了然道：“所以你就是为了不给我加镜头才不给我看的？”

理由百分之八十给他猜中了，许映秋有些心虚。

但很快又硬起脾气。

“那又怎么了？反正是我的镜头，我爱拍谁就拍谁喽。”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程衍舟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十几年的情谊，他总觉得自己在对方那里，总会有点特殊位置的。

但此刻看来，好像和她那些朋友们也没什么差别。

他强撑体面语气，“不拍就不拍，不稀罕。”

但这话和他平日里的语气相比，实在有些生硬。

许映秋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凑近围观他，“哇，你伤心啦？”

不等他回答，她便摆摆手道：“以前也不见你这么玻璃心啊，难不成你遇见什么大事，被挑战心态了？”

程衍舟别过脸，垂着眼睛不说话。

可他这幅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怜，只会激起许映秋的欺负欲。

她甚是好奇地把姿势从坐改为跪，直起身来，脑袋恰好能到他脖子的位置。

她抬高手臂去捏他的脸，“难过什么？”

程衍舟没有躲开她的手，但也依旧不肯说话。

“扮可怜呀，小狗？”

没想到“小狗”如今的名号会套在他身上，程衍舟讶异地瞳孔都张了张。

但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他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眼睛转去眼尾瞥了瞥她，随后心安理得地真的照着她的话“装可怜”。

他的眼睛本就狭长，装可怜的时候眼尾低垂，到真有点无辜的可怜样。

许映秋只吃软不吃硬，此刻倒真有点心疼的样子。

她捏捏他的脸，好声好气地安慰：“别生气啦，我给你镜头就是了。”

程衍舟想要得寸进尺，依旧垂着脑袋不作声。

松开他的脸颊时，程衍舟一瞬间脸想要跟过去，但好在反应快，及时刹住了这种行为。

他用余光看她的动作。

虽然是跪在棉被里，但许映秋的膝盖依旧有点难受。

她换了个姿势，改为盘腿坐下。

也不在乎男女有别了，挥挥手示意程衍舟在她床上坐下。

程衍舟只犹豫了一瞬，便非常顺利地压下心里那份奇怪的感觉，顺着她的意坐在床边。

她的手放过了他的脸颊，但是此刻却非常大逆不道地捏在他的耳垂上。

她像是把玩着什么玩偶一般，拇指和食指夹着他的耳垂轻轻揉捏。

程衍舟忍下肢体接触的别扭感，冷冷道：“干什么？”

他面色越冷，许映秋面上笑得越明媚张扬。

“凉凉的软软的，怪好捏的嘛。

“你先别生气，”她语气一顿，“大不了我把咱们俩出去玩的vlog也给剪出来嘛。”

程衍舟这会儿面上的表情才装作好了一些。

他道：“碰我身子要负责的。”

意思是还不够。

许映秋的手停在空中。

她瞪大眼睛，“……这也叫碰你身子？”她说话语气有点颤抖，“程小船，你碰瓷啊？”

程衍舟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强调：“要、负、责。”

许映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股耍赖皮的样子，也没说答不答应，只是又颇为好奇地把手重新搭上他的脸。

手指一用力，本清瘦的脸颊也被她夹出了点脸颊肉。

程衍舟没有躲开，只是睨着眼睛看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揪两下，许映秋疑惑，“你脸皮也没变厚啊？”

程衍舟：“……”

他一瞬间马上躲开她的手，恶狠狠道：“语言攻击，赔偿更要加倍。”

许映秋思考片刻，随机换上讨好的笑：“哎呀，那只能罚你下一期当我视频的主角了。”

虽然不是很想这么轻易地被她哄好，可是能当主角……

他垂眸想想，唇角还是忍不住勾起，大发慈悲道：“那也行吧。”

许映秋心底暗笑。

这家伙还真以为是好事呢。

她打量他全身上下。

这么好的条件，当然要被她拿来蹭流量啦。

一旦脱离了校园，许映秋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自己要拍什么。

只能从身边的人下手。

她了解近期的热点就是高中生爆改。

虽然她本人不会化妆，但可以抓着程衍舟一个人的折腾。

——在此之前，还得先剪辑完成二人旅游的vlog。

整整七天的素材啊。

她倒床望天，叹口气。

“程小船，要不视频你自己剪吧。”

她这句话空荡荡地落在房间里，没有回音，落完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声音就消失殆尽。

许映秋微微抬起脖子，去看仍坐在她身边的程衍舟。

他微回头，侧脸正好映在许映秋的视线里。

他抿了抿唇，只是肩头微微沉下，像是对她无可奈何。

趁着时间还早，许映秋搬出自己的笔记本，和他肩并肩地坐在地板上。

搬个床上桌放在地上，变成了临时办公场地。

许映秋平时就喜欢盘着腿坐，这个姿势对她什么影响也没有。

倒是程衍舟，怎么坐都难受，拘着他那双大长腿了。

许映秋嗤笑两声，只能让他稍微往旁边坐一点，把他那腿伸直。

程衍舟听话照做，乖巧程度差点让许映秋以为他被夺舍。

“你不对劲。”

她摇摇手指。

“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先不提其他事情。

光是这个说什么做什么，往前溯回十三年，在他那个还没懂事的年纪，都不可能做到如此这般。

别说她，是他父母指示他做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乖乖听话。

程衍舟装无辜：“哪里不对劲了？”

许映秋直直盯着他的侧脸，眼睛一眨不眨。

程衍舟绷紧了脸，任由她打量。

半晌后，许映秋泄气。

“算了，反正你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让程衍舟自己剪辑不太可能，但要让他参与剪辑还是可以的。

程衍舟端坐在一旁，一起看许映秋一个一个导到电脑桌面上的素材，颐指气使，“这个行，这个不要了。”

许映秋对他的态度也只能恭恭敬敬地捧着，一边托着脸一边半死不活地听他的话，删掉那些他看不上的素材。

这回旅行中，其实她拍了很多素材。

只是为了万一以后和程衍舟真的做不成朋友了，才能抱着这些视频勉强过日。

但有些视频是她想自己拿起来收藏的，根本不愿意、也不能放给程衍舟看。

譬如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会特地慢下几步，然后拿起手机，对着程衍舟的背影拍。

他的背影也很清瘦，但给她的安全感是一如既往地高。

就是这样一个人，陪她度过了生命长河中的漫长岁月。

许映秋垂眸想，如果程衍舟还是不愿意接受她，她也只能够抱着这些回忆独自离场。

因而，导素材的时候，她特地把这些视频都分隔开了，保证程衍舟一丁点都看不到。

而程衍舟眼神如矩。

他能够入眼的素材当然都是他和许映秋同框的素材。

许映秋一个人出现在视频里太过冷清，他独自出现在视频里又太过孤单。

只有两个人一起出现，视频里才会有种和谐又……暧昧的气息。

不过“暧昧”是他自己认为的。

他不着痕迹地瞥自己身边正打哈欠的人儿。

见她没有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才松口气，指着屏幕继续当监工。

这也是许映秋第一次任劳任怨至如此。

不反驳、也不阴阳怪气。

直到任由程衍舟把所有素材都过一遍，她才打开剪辑软件开始加工。

没想到对方又要对BGM发表意见。

许映秋忍不住，终于对着他翻白眼，“真把自己当甲方了？”

思索片刻，程衍舟郑重点头。

“嗯。所以你要用我说的这首歌。”

许映秋：“……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