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年初春,李饼、邱庆之16岁
“老爷,郎君已将自己关在房内数十日,饭也不怎么吃,会不会出事啊.....”
晌午时分,李福端着饭菜站在李饼房门外,门被李饼反锁着,李福喊他吃中饭,他只说不饿,不想吃,李福让他开了门,把饭菜端进去少吃两口也行,可李饼不应他,急的他只能去书房找李稷。
李稷放下手中的书卷,默然片刻道“随他去吧,这性子,跟他娘真是一个样!”说完摇了摇头,继续看起了手中的书,虽然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距邱庆之离开已有数十日,李饼由最初的失望恼怒,转变成现在的委屈难过。他坐在案前,勉强拿起平日喜爱翻阅的卷宗,却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想出去走一走,方才起身,便觉脚下一软,又跌坐回去,李饼看着自己孱弱的身子,又想到了邱庆之,便更觉委屈了,他忍不住眼眶一红,又落下泪来,李饼就这样病倒了,李府上下又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
李稷晚间下朝回来,看到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冷汗不止的人时,气的摔了李福递上来的杯盏,他望着床上状似昏迷不醒的人道“他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你作这样子是给谁看,真是跟你母亲一个样!快去杏林医馆请林大夫来看看!”他边说边走到李饼床前坐下。
“已经去请了。”李福赶忙回道。
李稷摸了摸李饼滚烫的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一幕让他想到了李饼的母亲,兰陵萧氏萧嫣然。当年他们刚私定终身,便遇上南方特大洪灾,且伴随救灾银两失窃案,圣人命他和几位同僚前去查看,走时匆忙未曾告别,萧娘子便如此刻李饼一般,气的大病一场,卧榻数日,好在他顺利快速地解决了那边事宜赶回来,一番解释下才令其病情好转。
李稷按了按眉心,这李饼和他娘一样都是极重情诺之人,这样的性格是把双刃剑,若所托并非良人,那便只能苦了自己。
在他胡思乱想间,林大夫已在李福的指引下来到了塌前,李稷起身行了一礼道“有劳医生了。”
林大夫看了眼床上的人,直接切入主题道“李小郎君可是受了什么刺激?”“......”李稷和李福对视了一样,皆默然不语。
林大夫看他们的表情便知是了,他捋了捋胡须道“郎君自小先天不足,需静养补身,心境切忌大悲大喜。”说完他便坐下拿出药箱中的工具,开始为李饼施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施针完毕,林大夫边往药箱内装着工具边道“烧已经退了,我再开几剂药方,按时吃着。”说着他站起了身,看着李稷道“但最重要的,还是切莫心潮起伏、大悲大喜。”说完施了一礼,便去外间写药方了。
“老爷你看这......”李福语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莫要吞吞吐吐!”李稷不悦道。
“这..要不让邱郎回来一趟,说......”他话还未说完,便看到李稷冷寒的目光扫来,便瞬间住了嘴,低头不敢再言语。
“把药煎了,人醒了告诉他,若他身体好起来,就带他去见邱庆之。”李稷说完这句话,便大踏步出去了。
李福瞅了眼李稷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少年“老爷还是心疼郎君的,这邱郎却是够狠,害的我家郎君这么痛苦,哎...”李福嘟囔着摇了摇头,朝外间走去。
京郊,天策府,演武场内,场地以兵器为准按不同的区域划分,有刀、剑、棍、枪、戟、斧、锤等,士兵们手拿各式武器,有的场地内双人一组进行演练,有的单人,也有的十几人进行排兵布阵。
此刻,邱庆之正在使剑的区域内跟同伴们进行着切磋,他周围的地上已倒下了七、八名士兵,正唉声叹气的叫着。
“这什么人啊,才来月余,便打的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长史还说他是半路出家,并未从小习武!”
“我可不信,你们看他这出剑速度,像是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吗?”
“可他刚来那会儿,除了速度快点,应变反应能力,确是像新手。”
躺在地上的几位士兵被打的浑身酸痛,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便在地上闲聊着,他们望向少年的眼神,充满了羡慕与崇拜。
不多时,十几人便全被邱庆之打趴下了,这些人齐齐望向站在场中的少年,满脸痛苦与哀嚎,有人不满道“邱郎你该换个场地了,我们这里也没你能学习的了,看看我们这三天两头满身的伤,再打下去我可吃不消了!”有人嚷嚷道。
“不过我们这边还算是好的了,听说弩兵那边更惨,据说无一人能碰着他,而他却是箭无虚发,招招致命,百步穿杨那是手到擒来,”
邱庆之轻笑一声道“多谢各位抬爱,承让了!”他边说边上前将地上众人一一扶起。
不远处阅兵台上的尉迟凌苍看着场中的少年,终年冷寒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他点了点头自语道“此子可塑之才也!”
邱庆之刚进天策府时,便签署了诸多保密碟书还有一份生死状,他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向接应他的人询问具体事宜,快速签署画押完毕,在接应人的讶异目光中,来到了训练场,开始了修罗地狱式的训练。
每日寅时不到便有角手吹响号角,一众士兵需在三息间穿戴整齐赶到演武场,迟到者将受鞭刑之苦,等列队完毕,需在一炷香内绕场跑二十圈,未完成者将受鞭刑之苦,跑完者需在各队队长处报道,领取下一步任务的器具“尖底水桶”,他们需在府外五里地附近的溪流中汲水入桶,再回到府内的蓄水缸将水倒入其中,一人一缸,如此来回,直至缸满。
而最凶险的便是最后的运水之路,到达蓄水区域的路只有一条,路上设有各种陷阱阻挠,例如箭矢、飞刃、滚石等各类暗器,随机触发,令人防不胜防,即使通过此路段,但若超出时限,那将会触发第二段机关,周围将有毒雾释出,若在一盏茶时间内出不去,将会毒发身亡,而出去的路也只有来时那一条路,只是此刻路上的遍布机关换成了冷寒可怖的刀山,若是忍痛踏过刀山可能还会捡回一条命,不若只能跟毒雾一起命丧当场。
尉迟凌苍创此法乃是为了挖掘人体之极限,但是这残酷的训练方式,导致每年在此环节死伤无数,这也是天策府兵员稀少的原因,能够成功完成者,无一不是耐力心智佼佼之辈。
邱庆之第一日来时,便听说了此种严苛的训练方式,他虽有不安但心中却坚定。前十日的训练,给了新兵适应的时期,所以此时的新人都不参与汲水,十日之后才开始。
虽有前期强身健体之训练,邱庆之第一日汲水也险些被困其中,出来时刚走一半路程毒雾和尖刀便齐出,他惊了一身冷汗,加快速度踩着还未完全露出地面的刀山飞跑出去。
周围完成此项目的人都瘫坐在地对着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郎君好速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运用了一些轻功原理,使脚离地些许,如若离的多了,便会被空中的网压下,插翅难飞。
他之前听人讲,有善轻功者,想在此环节运用轻功飞离,却被空中一大网捕俘,扔至刀山,当场毙命。所以此项只能靠身体的极限速度取胜,不可投机取巧。
而前面所述皆为体能训练,汲水完成后可去伙房领取吃食,之后便开启每日的早课,有文官为他们教授兵法之道。
午时,有单体格斗,未时,集体战斗训练等。
邱庆之刚将同伴们扶起,就听到有传话小兵边跑边喊道“邱庆之,有人探望。”他扭头看向奔跑的直喘粗气的小兵道“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人来探望自己,是谁?
他扭头看向远处,一眼便看到那锦衣华服的少年,他正站在阅兵台上向自己挥手,邱庆之的心漏跳了半拍,他楞了一瞬,才狂喜地举起手回应了起来。
“这位小郎君是......”有人刚准备询问,却见身边的少年几个起跃间,转瞬便去往了阅兵台的方向,在他凌空的瞬间从周围射来多支箭矢,但却未能阻他分毫,少年就像一束流光,瞬间抵达阅兵台下方,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内心惊骇道“他的轻功居然如此之强!”
刚跃上高台,便听到李稷咳了两声,邱庆之才反应过来,在天策府长史面前无视法纪,凌空飞跃乃是不敬,他忙转头躬身施礼道“邱庆之莽撞,请责罚!”尉迟凌苍看着面前身姿矫健,英武不凡的少年,摆了摆手道“起来吧,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
“谢,长史。”邱庆之起身刚欲说话,便听李稷道“你们两个先下去,我跟你们尉迟伯父叙叙旧。”李饼和邱庆之闻言,跟两人施了一礼,便欢快的手拉手走了。
邱庆之带着李饼来到平日上早课附近的一处八角亭内,两人坐下后,却是相顾无言,都不知如何开口。
邱庆之平时在训练中迅捷如风,此时却是有些迟缓,他低着头,思索了片刻道“你...”却是少年和他一起开口,他抬头看向李饼,两人又一起止了嘴。
“我...”又是异口同声。
李饼望着他眨了眨好看的大眼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先说。”
邱庆之脸瞬间红了,他扭头看向别处道“还是你先说吧!”
李饼看着月余不见的少年,发现他长高了一点,原本两人个头差不多,此刻他却是需要微仰着头才能看清少年的眉眼。他也黑了很多,许是终日训练的缘故,身体看起来更加强壮了,古铜色的肌肤下包裹着的是青春磅礴的生命力。
邱庆之等了片刻见他未言语,刚扭头便听到少年道“你...每日训练累不累?”李饼大眼睛盛满了关切。
邱庆之闻言鼻头酸涩,他以为他要质问他为何不告而别,却不成想对方上来第一句话却是对他的关怀。
邱庆之又低了头不敢去看李饼,他强压下眼眶的酸胀道“你...你怎不问我为何不告而别?”
李饼歪着头想了想道“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况且...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少年笑的狡黠,弯弯的眉眼像一汪清泉。
邱庆之闻言抬起了头,他看着少年,眸光热烈而坚定道“嗯!李饼,你等我,待我学有所成,便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威胁!”
原来,他是为了他!
李饼内心狂跳,他之前以为都是父亲的安排,让他习武学艺好保护自己,他不是没想过邱庆之自己可能也会为了他而去接受残酷的训练,但他还是不太敢确定的,此刻听到对方亲口承认,又想到上元节那日,少年眼中的羞愧和无助,李饼的心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微微的心疼和喜悦,他看着少年眼中的坚定,笑的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好,我等你!”
春光正暖,岁月正好,多日不见的少年们,就在这亭中谈笑风声,恣意畅谈。春风轻抚,亭边的桃花树树枝摇曳,洒下一片粉嫩的花瓣,被风送进亭中少年的衣衫上,美的像一幅画。
转眼便来到炎热的夏日,李府内的众人都寻了阴凉处歇息着,李饼前几日收到邱庆之的来信,开心的像只出笼的小鸟,此刻他早已在府门外等候,他盯着长街的尽头,满眼的期待。
“哒哒哒”的马蹄声从巷外驶来,不一会儿,英武俊逸的少年骑着马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少年利落的翻身下马,两步跑到李饼面前,他拿手挡着外面热辣的日头,拉着李饼朝府内边走边道“不是说了晚点回吗,这么早在外面等着干嘛,晒死了。”
“我又没事干,在哪里等都一样。”
“上次不是送了你一本异域诸国的书籍吗,看完拉?”
“早看完了,我还能把其中几个国家详细的城防图画出来呢”
“什么!李饼,你怎么这么厉害”炎炎夏日,蝉声嘶鸣,伴随着少年们讲不完的话,本该寂静的李府,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某某年夏,邱庆之结束演武,回归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