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朝着最坏的方向不断发展。
冥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尹珀秋跟在后面问：“要走了吗？”
“裴焜那些人快来了，不要跟他们碰上。”
“不看好戏了？”
“没戏看，”冥凰苦涩一笑：“裴泊雪呀，他百战百胜，绝不会输。无头鬼死定了。”
尹珀秋奇怪：“何以见得？”
他记得那小子虽有些奇遇，但平平凡凡的，没有任何优点。他吃对方的颜，但不承认除此以外的任何东西。
冥凰摇摇头，走了。尹珀秋回望校舍一眼，跟了上去。
校舍内裴泊雪还在和无头鬼展开一场拉锯追逐战。无头鬼引以为傲的隐形在裴泊雪眼里与裸.奔没有区别，冰锥精准地刺向无头鬼。
“以无形化有形……”无头鬼吓了那么多人，头一次被别人吓到：“这么逆天的能力，简直可以破坏宇宙的自然运转，天道怎么可能容得下你！”
不过裴泊雪身上毕竟有伤，被火焚烧之处衣服和血肉都黏在了一起。一声不吭，不代表他不疼，相信拖住时间耗着，他还有机会赢。
果然，裴泊雪的动作迟缓了下来，投掷冰锥的力道也没那么大了。
好机会！
无头鬼扑了过来，五六双手脚的关节凸起处都变成了头骨，凶恶地张合下颚骨，仿佛要把对手吞噬掉。
“唔，还说不是只敢向弱者动手呢，只有我露出疲态的时候你才敢过来不是么？”
这句话太过刺耳，本该躲闪的裴泊雪非但不慌张，言语里反而全是嘲讽和轻蔑。
掌中冷空气再次凝结成冰锥，这一次，速度更快。他不再像投标枪一样掷出，倒是倒转着像剑一样挥砍而下。
无头鬼中途变招，本来已经很靠近裴泊雪了，头骨却没有啃下，反而“嗖”一声化为黑烟，朝着窗口遁去了。
他放弃了最后一次进攻的机会，选择了逃跑。
裴泊雪的不屑之色更甚：“逃避，可耻。”
一剑贯穿天地，如白虹贯日。
无头鬼的身子显性，露出他丑陋的模样。五六双头骨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腹部的位置，没有眼珠的眼眶空洞洞地写着恐惧。
这次它再也不能发出嗤笑之声。
身为鬼怪能恐吓人类的特权已经被彻底粉碎。他曾自以为苦大仇深，实际上自己也是个恃强凌弱的胆小鬼；自以为捉弄人心，却不敢于凡人正面硬抗。
他啊……还真被眼前的男人彻彻底底地击败了。
“你身上的香气，难道你是？”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但是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来了，这个秘密就烂在肚子里好了。
无头鬼消散了，裴泊雪如释重负，浑身泄了劲就地一坐。
幸好关键时刻把青玉案里的灵力吸收完了，真是九死一生，差点任由无头鬼作祟了。
捉弄他的几个人差不多都还回去了，这样，或许就没遗憾了吧。
哦不，还有一个。
骗他感情的家伙，居然又折回来了。
窗户外尹珀秋的影子一闪而过，裴泊雪反应极快，勾着窗棱就追了上去。
尹珀秋跑不过他，索性也不跑了，随便找了个屋顶一躺，整个人都随着瓦片斜斜的走势倚着，风轻云淡，慵懒至极。
真可惜啊……裴泊雪停在临近的屋顶上，开口正欲诉说对方对他的冒犯。
铃铛村时，他给了他一剑，他还了他一剑，相互捅个半死，也就抵消了。但尹珀秋居然还扮成柏风欺骗他，那就说不过去了。
“你……”
“喂，这个给你！”
尹珀秋性子比他直，率先开了口，抢占了先机，裴泊雪只能先暂停下，顺手接过来他抛过来的锦盒。
是暗器吗，还是涂了毒药？
他烫手山芋一样小心审视着锦盒，倒是尹珀秋笑得大方：“你怕什么！打开看看哟！”
裴泊雪把盒子拉远，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锦盒的插销。
“这是……”
一瞬间，他的头脑天旋地转，混沌起来。
一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这是秘境地图上的那颗！
“给我这个干嘛？”他有些笨拙地问出口。
尹珀秋也被他问懵了：“咦，不是你喜欢吗？一起闯秘境的时候，你非要去找这颗蓝宝石，我以为你喜欢的。”
裴泊雪张口，但干巴巴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并不喜欢珠宝，对秘境里的法宝也没有兴趣。
当时他以为他交到了第一个好朋友，尽全力满足对方的愿望……他以为尹珀秋喜欢宝石，对方又以为是他喜欢宝石……
就、就这么、
裴泊雪想了想，头脑里除了“阴差阳错”外想不出任何一个词语。
“你该不会是不喜欢的吧？”尹珀秋读着裴泊雪的表情，无所谓道：“不喜欢你就扔了吧。反正你们仙门小气得很，秘境试炼里的法宝也算不上贵重。”
裴泊雪整个人还是停滞的，没有反应。
最后，他“咚”得一声很响地合上了锦盒。尹珀秋以为他要动手了，全身心戒备地站起身来，却见裴泊雪把锦盒一收，转身走了。
他把毫无设防的后背对着尹珀秋，尹珀秋没法动手，只能喊住他：“喂，你是不是还有个仇人没清算哪！”
裴泊雪停下脚步，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轮廓。
“是这样的呵，但是人生啊，就是有这么多遗憾。”
尹珀秋不自然：“你不报仇了？睚眦必报，这才是你的性格哇。”
突然，裴泊雪转过了身，尹珀秋看见了他的脸，呼吸为之一顿。
原来啊，除去刻意造作的高傲与冷酷，他的五官轮廓居然那样柔和。就连那因为没有焦点而满受诟病的灰色眼睛，也有着沉浸一江碎月的温和、
“其实我啊，当时真的想和你做朋友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他什么意思啊！尹珀秋感觉心跳的很快，结结巴巴道：“你、你是白痴吗，现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裴泊雪释然地笑了，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月色下。
尹珀秋抚摸着跳动如鼓的胸口，傻站在原地。混蛋啊，他难道不知道，魔族的“朋友”和仙族的“朋友”讲的不是一个东西吗？
杀了无头鬼，放过了尹珀秋，综此算算，裴泊雪也是无事一生轻，可以坦然面对有些事了。
无头鬼惹的大阵仗果然吸引来了和源宗的高层，陈迅和裴焜姗姗来迟，结果只在现场发现了无面鬼残存的怨气和陌生的冰灵力。
“这无面鬼就算是魔神的七魔王也不该把我仙门第一宗正的这样乌烟瘴气！考核秘境还有校舍，简直如入无人之境，难道我和源宗是金玉在外，内里已经漏得跟个大筛子了吗！”
陈迅絮絮叨叨地教训手下诸位长老，暗里供奉魔神的裴焜低头充楞。
裴泊雪走过来，轻声道：“父亲，我有话跟你说。”
“哦？你在这里居然？”裴焜才注意到一身伤的裴泊雪：“你之前也在吗？看没看到和无面鬼交手的人是谁？”
裴泊雪：“我……”
久久迟疑，不知该说不该说。
裴焜对他向来少了耐心：“你在这吞吞吐吐什么呀？看见了就描述一下，没看见就说没看见。”
裴泊雪垂下眼睑：“我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
他留有余地地说了句。和无面鬼交手的人就是他呀，但他没有照镜子，也就看不到自己的脸。
不想欺骗父亲，但也不给自己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哦这样啊。”裴焜显然没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很轻巧地放过了他：“回去找长老上个药去吧，我这忙着呢。”
“爹，我有话对你讲。”
“好了好了，我直到你被卷入这场飞来横祸中很委屈，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你能不能别妨碍啊我？”
裴泊雪眼睛一酸，差点落泪。
为什么，他的父亲就是不肯听他说呢？他从没怀疑过自己，也是不是因为从来在乎自己呢？
“父亲，是很重要的事。我必须给您说，请我一点时间。”
裴焜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此刻他儿子脸上郑重的样子使他信服，点了点头：“我眼下有事，加上别人有预约……这样吧，你明天申时来府上找我吧。”
裴泊雪舒了口气：“好。”
裴焜还要忙校舍的善后事宜，催促着裴泊雪离开。只是埋头苦干的他，没注意到裴泊雪一次次回头时，眼里有那么多的哀愁、凄楚、悲凉，以及，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