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夜允闻?”
人的身子显然一顿,然后反过了脸来。曳曳笼火下,幽禾的银魄晦暗不明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嗤笑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干净利落地拿着纸伞扭过头去不再开口。
这让帝闻黎渊更加肯定了一个事实。人迈步上前,走在了幽禾的身旁。二人离开了小巷,又回轨到上了喧闹的夜市。
街道上有各种叫卖的小妖,灯火阑珊下。妖怪们来来往往就跟人一样。幽禾来惯了这种地方,以往都是在脸上涂些东西,以免被故人认出。而他一点也不想被认出来。
突然帝闻黎渊在人的身侧停下了步子,幽禾疑色挑眸便见身边的人走到了向了一个小铺。
一张长桌上摆满了各种画卷以及笔墨纸砚。有的画卷还扎了起来放到人脚边的一个瓷瓶中装着。
那人是位老者,一身灰色长仆的衣常,肤色青灰两眼黑悠悠的。两鬓霜白,干枯的手上握着一支毛笔。
是他……
幽禾眯起了眸,走了过去。
老者提笔作画,眼下桌上的是一副皇宫的图。他一笔一画精细认真,丝毫不为有人靠近而停笔。
帝闻黎渊负手站在人的桌前,琥珀色的眸子看了一眼的桌子的画,随后伸手取出了瓷瓶中的一幅画展开。
人手中的是一幅山水,鹤游云间,行云流水都颇为精细栩栩如生。人不由露出几分赞赏,又看着画上落款却是写着“元嘉”二字。
“画的是什么?”帝闻黎渊淡淡问道。
老者闻言,手中微顿继续画道:“天宫。”帝闻黎渊看着人的动作,这才看清了那老画师握笔的右手少了一截,是无名指。
“天宫?”
帝闻黎渊倒是觉得好笑起来,天界的天宫岂是凡人能画出来的?更何况是一只老鬼?
不过他细看了眼下人所谓的“天宫”倒是有些气派威严是有些天宫之姿。
老者又是一顿,停了笔抬眸。看见眼前的男人时,老者颤栗起来睁大了两只黑悠悠地眸子脱口而出:“陛…陛下”随之人又觉不对,连忙改口:“见过帝尊!”
帝闻黎渊轻敛了下眸,淡淡道:“不用多礼!”
“是!”
幽禾已经走了过来,老者抬眸又瞧见了故人幽禾,忙对人拱手作辑:“娘娘!”
后者却嗤笑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娘娘了,不用这般唤我!”
“是……”
帝闻黎渊听着二人的短短几句话,便知这画师幽禾认识。二人还是故识!
幽禾撇了眼人桌上未完成的画,神色漠落多了几色复杂。他仍旧玩味笑说:“帝尊是来买画的?看上了那一幅?”
帝闻黎渊余光扫视了人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冲老者问道:“可有《妃》?”
幽禾愣了一下,又很快沉默下来。那老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幽禾,这才如实说道:“回帝尊,那幅画已经在四百年前烧毁于九夜黎幽宫中,小的已经许久未曾画过了。”
烧了?
颐清的话又在同一时间闪过人的脑海中:只可惜幽禾被赐死在了九夜黎幽宫,不知道为什么,九夜黎幽宫起了大火,将那烧的一点不剩……
他看向幽禾,谁知这狐妖避开了他的目光。像是瞒着什么事,转身就走了。
帝闻黎渊轻叹了一声,也不在此停留连忙跟了过去。
幽禾知人走了过来,也不打算对人沉默,而是冷淡地问:“你认出他是谁了?”
帝闻黎渊:“万藏雪!”
从万藏雪说出“天宫”二字时,他心中已有答案。
幽禾嗤笑了一声又问:“看见他的手了吗?”帝闻黎渊挑眸疑惑,便听人说道:“那是我下令断的!”
这更加加重了帝闻黎渊心中的深疑。人负手走在了幽禾的身边。
幽禾微垂着狐眸,回忆似的开口:“那年万藏雪可是出了名的画师,一笔千金。你派人将他从洛云州“请”了过来。让他为我画了一幅画像,万藏雪不仅画了我的画像,还画下了天宫。人就这样被留在了皇宫内,成了御用画师…”顿了下又继续:“直到那年,你命他再为我画画像时,我下令将他的手指剁了,逐出了宫外。那日之后,万藏雪就再也没画过画了。”
帝闻黎渊仍旧不解,半眯起了眸:“为何?”
幽禾反脸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因为我不想存在画中第二次!”
帝闻黎渊也不再询问缘由,只是看了人手中的纸伞问道:“你说这伞是伊亲王给的?”
幽禾抚摸着怀中的伞点了点头,“他是你弟弟,当年为了收回圣旨一事我曾跪在御书房外,就是他撑的伞……”
元嘉腾启年间,腊月寒冬下起了鹅毛大雪,寒气凌人令人颤抖。过路的下人们纷纷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
“那人是谁啊?唔…”
宫娥连忙捂了人的嘴,嘘声说道:“小声些儿,那可是幽贵妃,你刚进宫,可别多嘴!”
小宫娥这才点了点头闭上嘴跟人离开。二人离开时还忍不住多看上一眼。
御书房外的青石阶下,那人衣着华贵,雪白厚重的华服缨珠官珞,上面勾勒的花纹皆以珍贵的白灵鸟的顶翎织绣而成,绒羽覆肩给人挡了些寒气。
人的头上也戴了一些贵重的凤钗步摇。一双柔眉间风轻淡云好似什么也不为之所过。带着几分阴柔,而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精明十足的魅惑,仔细看便可看到眸中的冷笑和寒意。人削薄的薄唇上涂抺了一层朱红。只要浅浅一抿,便足以让人迷惑。
幽禾,腾启帝的宠妃。众所皆知,他是个男人。却穿着女人的灵裳,化着淡妆足以将任何人都比下去,毫无违和感。
而现在,人直直都跪在了这里。一片又一片的雪拂落在了人的肩头。直到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遮过人的头顶,拦下了此刻寒凉。
来人说道:“回去吧,皇兄不会怪罪你的!”
幽禾闻言也没有抬头,他知道来人是谁。只是浅浅勾起了薄唇轻笑了一声:“伊亲王来找陛下何事?”
夜雨卿叹息了一声,低眸去看人:“此次天阳桥之事本就是张皇后之过,皇兄也未说怪罪于你,你又何必来请罪?”天气凉寒,夜雨卿咳嗽了几声又继续道:“再者,你与兄长关系这般好。世人皆知皇兄最宠你了,岂会怪你?”
人的眸中抺过嗤笑以及一丝自嘲,却并未让对方察觉。却也选择了沉默!
夜雨卿本想说什么,只见御书房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老太监——洪总管。
洪总管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对人说道:“伊亲王,陛下让您进去!”人又看着跪在地上的幽禾说道:“娘娘,陛下说了,天气太冷。让您先回九夜黎幽宫。”
夜雨卿一笑:“看吧,我就说皇兄不会怪你的!”
幽禾这才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人似笑地勾起了凉薄的朱唇:“多谢!”音落,人转身离去。
夜雨卿见人离去,这才收起了纸伞交给旁人。然后走上石阶推门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暖气肆溢。珠帘幕后,一身玄龙黑金缕空服的夜允闻正坐在桌案前。
人认真的写着什么,夜雨卿掀开了珠帘笑着说道:“皇兄平常不是最宠幽禾吗?怎今日就任人跪着?”
夜允闻闻放下了笔,淡淡道:“我不是让他回去了吗?”低敛的冷眸中带了几分冷哼。
呵,那只狐妖……
“天阳桥之事已经查出来,是张皇后惹的乱。”夜允闻道。
夜雨卿依旧轻笑而问:“那皇兄打算如何处置她?”
夜允闻抿了口茶,看着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朕自有法子,不过你不要与幽禾走的太近了……”
人立马打断说:“我知道我知道……皇兄吃醋了,以后本王离他远些便是!”
虽然人理解错了,但是他也没想过对解释,只是瞥了人一眼:“知道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