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路遥的舆论在过去的一天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于是刚过去的排练果然录了两个版本。不过黄金公关时机可以说是彻底过去了，所以随行的stf其实也没有抱有什么短时间转回风评的期待。

不过齐路遥借口说要回家，拉着靳羽请了个假，倒也还是被批准了。

“2015年12月19日晚上，K县办了立县30周年庆祝晚会，你和时溪当天都在现场当志愿者。”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的一刻，简星航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这话肯定不可能是对靳羽说的，所以齐路遥一听直接懵了，开始从记忆中疯狂搜索，想了好几秒才回忆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连靳羽都挺意外，顿了好久憋出来一句：“……哥，你这也能记得啊？”

“记人是偶像的基本技能啊小羽同学，”简星航语气倒是挺理所当然，“你们之后如果开签售会，第二次见面的粉丝还认不出来的话会很难办的。”

“那和能记得出道前见过的陌生人也不是一个难度吧，”靳羽小声说，“别用你这种天才的水平要求所有人啊。”

简星航一时半会没说话，末了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了句：“我如果真是天才就好了。”

齐路遥在一边居然从这么句话中听出来了点遗憾和落寞的感觉，想说两句什么又念及大家本质不是很熟，对方还是真顶流偶像行业top，而自己只是个参加选秀还差点一轮游的人，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根源，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结果简星航下一句话出来，就让他觉得自己会考虑这件事才是毫无意义的。

“当然说什么捏造人设的天才就不必了，这种事只能说有脑子就行。”

要不要这么直啊大前辈？

齐路遥心想。

简星航这人在网上的整体风评算是最好的那一档——当然在某些谁都会嘲的论坛除外，好到完全不像本来应该腥风血雨粉黑都不缺的第一男团人气top成员，放哪里的评价都是认真负责温和沉稳。

没想到私下是一句话就能彻彻底底颠覆印象的类型。

那边简星航好像很容易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当然也不难猜，于是继续说：“如果大家的真实性格都像镜头前那样，那这个娱乐圈也太无聊了吧——话说我以前上初三的时候，我们班主任让每个人提交一个座右铭，和姓名牌一起打印出来贴桌上自我激励，我当时就写了八个字上去，此生最恨谨言慎行。”

“虽然我那段时间天天不去上课跑公司训练所以我们老师根本不给我安排桌子，但是不得不说一句，人类的归宿就是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存在。”

“哥你快别糊弄了，”靳羽从他这段话开口就开始笑，笑了一路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口打断，“第一次正经见面的人呢，收一收戏，你如果真想发挥要不去接个剧本吧。”

简星航干脆也直接笑了起来，不过笑得还挺收敛，可能是因为要看路和控制方向盘。完了又说其实我当年根本没交，因为觉得这事太弱智了，实际上我当年觉得整个初中教育就意义不大，明明一个月不到就能学完的内容一定要花上三年，甚至有人花上三年之后中考连80%的分数都考不到，只能说是真的不行。

齐路遥这次倒是真想反驳了，不过没等他说话，简星航倒是把话拉了回来：“后来见的事情多了，就觉得我当年真的既轻蔑又自我看问题还片面，典型的书读少了毫无见识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类型，没被走得最近的几个朋友暗杀算是生活顺风顺水的一大证明。”

齐路遥心说听上去确实是，然后旁边靳羽就转过来补了一句：“我们当时中考文化课部分满分700，我考了559.5，所以他现在也挺顺风顺水的。”

“……那你性格也挺好的。”齐路遥发自内心感叹。

“所以我有时候感觉我这种人就应该永远活在镜头下，活在镜头下我就会好好说话的，”简星航说，“当队长真的挺痛苦，我一生的语文功底都用在这上面了，所以说你们以后出道千万别接这个位置啊，该拒绝就拒绝，一次拒绝一年半受益的事情。”

齐路遥不知道应该先说我现在和出道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还是先说我其实没觉得这事有多痛苦——他已经很久没遇上能够每段话都让人想接又不敢随便接的人了，靳羽倒是直接说你可以把这句话给你队友再讲一遍，看看他们准备怎么说。

“那下次集训期的外卖可能全都要我请客了，然后他们肯定挑最贵的点，”简星航笑着说，“开玩笑的，其实当队长挺好，我们前队长说得对，我这种人就需要一点责任感来自我约束，真性情又不是真的好人设，无非就是给口不择言找个借口。”

齐路遥倒是没想到最后这个展开，好不容易忍住没笑出声。不过实话说，他倒是完全没听过X-burner还有“前队长”这种存在。

“虽然我其实差点就不用当这个队长了，”简星航突然收了语气中的笑意，“齐路遥，我之所以记得你，是因为我们出道前到处跑演出的时候也去过那场，当时是我们前队长在负责对接，他那天回来说遇到了两个名字很好听的初中生志愿者。”

“当然你现在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

齐路遥眨眨眼：“谢谢。”

“那位前队长名字叫顾景川，”但他没想到接下一句话的是自家室友，接的还是相当爆炸性的一句话，“也是我走上这个行业、进入星世纪以及被这公司打压的根源。”

啊？

齐路遥一愣，才想起之前自己说过如果想讲可以随时讲，只是这个展开确实有点让人意料之外。

“我小时候因为一些事从家里一个人跑出来，后来遇到了一些事故，独自在外面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被顾景川搭救了，他当时也是离开家一个人生活，”靳羽以一种相当若无其事的语气说，“他当时相当有创作天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想去做偶像……于是去了星世纪练习生，被选进了出道预备队，没想到在出道前一个月出了车祸去世了。”

“……对不起啊。”没想到是这样的后续，齐路遥卡住了一下才说。

“不要什么都道歉啊，又不是你主动问的，”靳羽继续说，语气好像只是在进行某种普通的闲聊，“当时都说是意外，公司也直接找了个同定位的二代练习生进了预备团替换了他的位置出道，但我觉得不是什么意外，所以我想不如就自己进星世纪去查吧。”

你好敢啊。齐路遥心想，顺便就代入了一下，如果换成自己，肯定不可能做一个人去调查潜在命案这样的事。

想着想着干脆就这么回答了。

“那你现在不还准备一个人来调查时溪的事故？”但没想到，靳羽居然直接就反驳了回去。

齐路遥这次是真的卡壳了，发现自己好想没有什么反驳的方式。

“当时他的事故确实不是什么意外，”简星航的发言缓解了齐路遥此刻找不到话说的境地，“只能说星世纪也不是什么外界所说的白手起家小公司，外部勾结内部斗争都还挺多的，找牺牲品也很熟练，搞不好下一个就是我们中的谁。”

齐路遥第一反应就想说你看着挺清楚的那为什么前年还续约续特别高调啊，不过这种问题总归不至于问出来。

毕竟人的决策永远也不基于单方面的考虑，况且，虽然简星航一路的发言容易让人产生他相当自来熟的错觉，但齐路遥潜意识里也觉得和这人说话一定要谨慎。

几个人再闲聊了几句，就集体陷入了沉默，毕竟时间太晚，无论如何都不是适合活跃交流的时候。

“到了。”

直到天差不多微亮，简星航说。

齐路遥说着想亲自来一趟K县，当然很大程度是因为被无形的ddl推到再不主动行动就无法说服自己的境地，但也不是纯粹的头脑发热。除了准备亲自将时溪的成长轨迹走一遍以外，也同样是觉得有些信息不可能等潜在的知情者主动跳出来说。

贫穷小县城的社会结构往往也相对闭环，什么事情都能在满城皆知的同时与外界隔绝。面对一场发生在五年前的自杀事故，沉默往往就是最好的应答。即使是将他自己换到同样的境地，面临着唱反调可能得不到任何关注的状况，他可能也会寻求“另外的办法”。

所以齐路遥是想让自己成为这个“另外的办法”。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真的存在其他潜在知情者的前提下，简而言之就还是在碰运气。

但舆论在层层紧逼，时间有限，这也确实是唯一能做到的事。

“其实你们就这么直接来还挺危险且十分容易毫无收获的，”简星航说，“不过还是祝你好运，有什么状况可以随时联系我。”

“……谢谢前辈。”齐路遥点点头，和靳羽一道下车，然后按照从岳诗琦那边得到的信息，去寻找第一个可能出现线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