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竹林小意

一个月后。

皇上班师回朝。

曹琨查得疑似抬着李信的商队是扬州的商队，皇上让他派出两组京畿卫秘密前往扬州查询李信下落，项上人头暂时保住，却不知搜查方向已是一错再错与李信的真正位置越来越远。

顾凛虽没查出复周会幕后之人，却查出前朝皇室一脉竟真有一人幸存，乃是大周皇室一个宗室之女，用来复国简直可笑，看来复周会也是被逼到绝路了。

十六年前随着洛阳王府起兵，天下大乱。大周皇室一个宗室家里有个婴儿于乱世之中出生，乱世之中各自保命谁会关心一个小小婴儿，而这个婴儿竟成了整个大周皇室唯一幸存之人。

两年前京郊之战，大周覆灭，先皇清洗前朝皇室，无人生还。

自古以来造反都要名目，复周会幕后之人辗转知道前朝还有遗孤，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时，但两年以来一直无果。现如今复周会打着寻找前朝遗孤的名义，在民间招揽了很多前朝义士。

皇上命顾凛继续秘密查询前朝孤女之事，另前去京城太傅府“拜师学艺”。

顾府

顾凛虽是皇上眼前红人，但四品御前将军并不能得皇上钦赐将军府，只能自建府邸。

顾凛十岁离家出走，结识镖师常山并和常山一起参军。常山人如其名，壮如高山，一手流星锤舞的虎虎生威。由于生性勇猛，常山很快得到当时还是秦王的皇上赏识，招致身边当侍卫。

常山最喜欢带着比他小了十岁的顾凛练武，常山去当侍卫也求得秦王招了顾凛当侍卫。常山对顾凛来说亦师亦友。

京郊之战后，顾凛成为带刀侍卫，依然随侍在皇上身边。常山却被皇上以军中醉酒误事为名贬责回乡，顾凛多方打探也未能打探出常山去向。

“将军，你真要去太傅府？”顾凛的随身小厮常满是常山六年前在沧州打仗时捡回来的小乞丐，无名无姓的就跟着常山姓，现在才十四岁，却机灵的很。

顾凛接过常满递过来的外衫披上点点头：“嗯。”

“我听人说这太傅乃是文官，丝毫不会拳脚，将军是武官，惯用拳脚，如何能去太傅府受教？”

“你倒是打听得多，”顾凛说着已往门外走去，“你就别跟着了，在家好好学学厨艺。”

“怎么又要我学厨艺，”常满嘀咕着，却发现顾凛竟已走远了，“嫌我做饭不好吃么，怎么就不找个厨娘？”

常满想着晚上顾凛回来，定要跟顾凛好好说道说道，怎么别的将军都是大门大院三妻四妾，自己侍候的将军就是这小门小户无妻无妾。

想想这顾府就只住了顾凛和常满两人，常满每日又是打扫又是做饭，院子里既没有门房守卫又没有管家丫鬟，常满抱怨几次要招些人进府，顾凛都说没钱。常满常想，顾凛这将军当的也太穷了，连个厨娘都请不起。

深秋的天道已经有些凉意，顾凛却只着薄衫独自走在街上，许是在军队里久了，也不觉得冷。顾凛走得快，太傅府离顾府也只隔了几条街，很快就到了。

顾凛看了看高门大院的太傅府，想想常满常抱怨的，觉得自己的顾府确实有些小气了。

因为早就递了拜帖，顾凛报上名字就有小厮领着往内院走。顾凛不懂那些山山水水园林，只觉得在太傅府绕了许久，穿过了好几个回廊，才走到李太傅的书房。

“老爷，顾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

顾凛听着房内传来稳重的声音，进到屋内，看李太傅坐在卧榻上下棋，见他进来招手笑说：“无需拘谨，可会下棋？”

“略懂一二。”知道李太傅乃是天子之师，顾凛恭敬答道。

“那就来与我下下棋，我一个人总嫌闷得慌。”

顾凛也不推辞，坐到李太傅对面执起黑子。棋局是李太傅一个人已经下了会儿的残局，顾凛看着棋面黑子和白子各执一半，输赢难定。李太傅什么话也没说，只一心下着棋，顾凛也只认真的看着棋局。

一局下完，顾凛自然是输了。李太傅也未说什么，只说再来一局。又下了一局，顾凛又输了。李太傅不说，两人已是下到第五局。第五局还未下完，小厮就在门外说饮茶时间到了。

“唉我这一下棋啊就忘记饮茶，”李太傅笑说着，“这局没下完，明日再下，咱们先去竹林喝喝茶吧。”

顾凛不懂读书人的风趣，下棋在书房，喝茶却要去竹林，但客随主便，也就跟去了。穿过回廊时，顾凛特意看了看来时路，发现太傅府的园林果真奇妙，每站一处都有不一样的风景。

到了竹林小亭，已经有丫鬟在一旁摆了茶具。李太傅领顾凛坐在一旁，却不饮茶，只是问丫鬟道：“小姐怎么还没来？”

摆茶具的丫鬟笑着说道：“小姐说今日早饭听见老爷咳嗽，定是着了凉，说要去药园捣些草药过来。”

“唉老头子又要遭罪了。”李太傅说着，眼睛却笑眯眯的。“顾将军，可别见外，老朽有些习惯总是与常人不同，别人都是午饭后饮茶，我却是饭前饮茶。”

“太傅叫我顾凛就好，”顾凛恭敬道。

正说着，从竹林深处走出来一位身穿浅绿色轻衫的少女，如黑绸般秀丽的长发只用几根同色的发带缠住，整张脸脂粉未施，真是珍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仿若莲花，清雅清灵，柔风弱骨处又见刚绝清冷。正是李太傅的孙女李慕青。

顾凛打量着李慕青，李慕青也将顾凛的神色看在眼里。那是一张清秀而淡漠的脸，许是常年的军队生活，肤色并不如读书人的白皙。轮廓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剑眉斜飞，轻抿薄唇，身着简单的青衫，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顾凛看着李慕青从竹林深处走来，淡淡阳光在她身后射出，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不规律，但面上却是一派淡然，纹丝不动。

李慕青走到跟前轻轻的瞪了一眼李太傅，似是责怪祖父没有告知竹林有客人。不知为何，不想如此随意的出现在顾凛面前。

“青儿，来见过顾将军，”李太傅全然当作没看见李慕青的瞪视，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笑眯眯的将李慕青引来跟前道，“顾将军，这是老朽孙女李慕青。”

“顾将军”

“李姑娘”

两人互打了招呼，很是生疏。李太傅却笑眯眯道：“怎么如此见外，六年前在沧州，你们该是见过的。”李慕青和顾凛当然见过。

沧州大战，顾凛将皇上从战场冒险背回，两人都身受重伤，华神医受李太傅所托赶去军营施救，李慕青作为华神医的关门小徒，也一并前往。

当时的李慕青才十岁，在十四岁的顾凛看来，就是一个浅浅笑着却冷冷清清的小丫头。而李慕青对于顾凛更是并无好印象，李慕青受师父所托，为昏迷的顾凛喂药，顾凛却不知怎么突然睁眼将李慕青抓住压向胸前，又突然晕了过去。打翻了汤药不说，还把李慕青吓了一跳，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顾凛不记得这一段，那时他已重度昏迷，只是觉得有人靠近自己，本能的睁眼抓住对方，很快却又昏迷，再醒来早已不记得自己昏迷时的劣行。

顾凛向来是一脸淡漠，李慕青又是冷冷清清的性子，两人点点头又无话可说。李太傅就让李慕青先去煮茶，又和顾凛天南地北聊起来。

药茶的香味徐徐传来，顾凛才知李慕青煮的竟是加了药材的茶，气味并不难闻，端到跟前，细细品味竟然余香绕齿。李太傅却喝的愁眉苦脸，原是李慕青煮了两种不同的茶。

“顾将军所喝，我加了些许驱寒健体的草药，淡淡的茶香冲淡了药草的气味，药草的甘味又冲淡了茶的涩味。”她惯常喜欢研究这些小玩意，总是根据天气变化煮不同的茶调养，“祖父今日咳嗽，这杯我加了治风寒的草药，这风寒之药本是苦涩，加之这茶是我用草药调的，喝于口中就更苦了，不过祖父放心，这茶比直接喝那药还有效，保您一杯即好。”

“唉多谢青儿了”李太傅不情不愿的说着感谢的话，那喝药的神情竟像个小孩子般。

顾凛在太傅府用了午饭才回到顾府，看见常满桌上的清粥小菜，更加决定以后每日前去太傅府拜访。

“将军用饭了吗？”

“嗯。”

听见顾凛说吃了，常满赶紧两口扒了清粥，收拾好桌子，跟在顾凛身后去往书房。

“将军在太傅府吃的？”

“嗯。”

“太傅府的伙食很好？”

“嗯。”

常满不高兴了，这分明又是嫌弃自己的厨艺了。只是自己除了煮的清粥还可吃吃，别的都是做出来也不能吃。

“将军之后还去太傅府吗？”

“嗯。”

“每日都吃了午饭再回？”

“嗯！”

“哼！”

常满想，李太傅要是知道自家将军每日去太傅府是为了那一餐可口的午饭，不知会不会气得翘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