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宫人不多,哪怕是不受待见的皇女居住的宫殿也不是常人能及,因而每一处都只有一个宫人。
西初一个早上光是用来清扫□□的落叶了,等她扫完地,已经是未时三刻。匆匆忙去到厨房,只见一个体型庞大的宫女坐在边上吃着馒头,桌上只剩下了一些空盘子,连饭也不曾剩下半点。她才刚看了眼那宫女,胖宫女三两下就吃完了馒头,双手往身上一抹,立马就出了厨房。
西初在厨房里扒拉了一会儿,什么吃的都没找到。
一早上都不曾进食,西初感觉自己都能听到肚子在咕咕叫了,她揉了下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想着晚上早点到来。
踏出了厨房的门,日头还烈,空中仿佛都能瞧见热流,蒸的她半步都不想踏出。
现在是夏季,身上的衣服都让她觉得热,再加上这炽热的太阳,西初叹气,西初双手掩住脑袋向前冲。
越过前庭的时候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西初停了一下,她扭头去寻声源处,只找到了不允许她进入的前殿大门。
作为一个好宫女,要学会拒绝好奇心。
西初立马收回视线朝着后-庭跑去。
一下午在忙活着后-庭的事情中度过,无惊无险又是一天,除了刚醒来的那几日过的比较曲折,西初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是挺好的,要是每天都能及时赶上饭点那就更好了。
晚上西初去厨房吃饭的时候听到宫女们在说着今天的八卦,不过她一出现被她们发现时,八卦的声音就停了下来,全场的人都注视着她。
西初觉得要是眼神能够杀死人的话,她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她小声嘀咕着。
厨娘给她打了饭,不多也不少,西初低声道了声谢便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她自觉远离人群,不参与其中。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已经忘记了西初的存在了,那些人变回了一开始的热闹。
她们在说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
七皇女从椅上摔了下来,双腿被地上的碎瓷划伤也没有喊宫人们进去,躺在地上半个时辰后才被进去的宫人发现。
西初愣了下,想到自己今天路过时听到的声音。
“今日之事若是被流音姐姐知道了,怕是我们都不好过。”
“分明是殿下要我们出去的,谁知就那么一会儿,她自己摔了下来。”
七皇女是个残疾人,双腿无法行走,她并不是天生就是如此。刚入宫时听宫人们八卦过宫中的几位皇女,七皇女说的不多,一开始七皇女被女帝带回宫时还是个正常的孩子,性情虽算不得好,可好在身体健全。
之所以会变成一个万事都要倚靠他人的残废是因为二皇女养的一匹马,七皇女过于顽劣,偷骑了二皇女养的宝马,结果从马上摔了下来,马儿受惊踩断了七皇女的双腿。
那匹马自然是被处置了,可七皇女的双腿也废掉了。
宫中传播的版本是这个,西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但是宫廷之中七分假三分真,哪有什么真实。
女帝宠爱七皇女,但又没那么宠爱,至少从长乐宫和二皇女的态度中可以看出来,女帝的关心只是表面的,并没有落到实质上。
西初咬下馒头,听着几个宫女虽然听着有些害怕但是全然没有半点后悔的话,她咽下了手里拿着的最后一块馒头,擦了擦嘴,端着碗筷放回了原处。
她其实是不怎么喜欢长乐宫的宫人们的。
宫人们因为她的长相而孤立她,但实际上西初并没有因为这份孤立感到什么不适。相反,就算她没有被孤立,她也会远离这些人。
并非是当郡主当久了所以瞧不起人。
她曾经当过丫鬟,月钱是一月三十文,一等丫鬟是三两一月,而她现在在西晴宫中当差,哪怕伺候的是宫中并不受宠的七皇女,每月的月银都有二两银子。
要知道她可是个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普通宫女,而这个普通宫女的月钱堪比东雨大户的一等丫鬟了,要是做到了皇女身边的贴身宫女,月钱起码翻上几倍吧?
领着这么高的月钱的宫人没有尽到照顾好七皇女的责任,更是疏忽职守。
西初叹气,再次感到生活不易。
西初晚上回屋时,七皇女所居的宫殿才熄了灯,两名宫人提着灯守在门外,替七皇女守夜。
她以前也是这种待遇,屋外有人守着,屋里也有人守着,不过七皇女可比她这个前郡主过的寒碜许多。
西初收回打量的视线,过了廊道,回了位于长乐宫偏僻角落处的杂物房。
杂物房再怎么收拾也改变不了这里是个杂物房的事实,西初只是做了清扫,个别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整个房间的规格都没有变化过,她就挤在了柜子与柜子之间的过道打了个地铺。
现在是夏天,挤在这个狭小的地方多少有些热,西初总会在夜里被热醒。这里又不像现代,夏天可以穿着短袖,在这里哪怕是在夏天也是要穿着长袖,夜里是打底的里子,白天出门则是要在上面再套一层。
幸好她住的偏僻,长乐宫宫人又不多,西初晚上会偷偷开一下门,尽管这并不能带给她多少凉爽的滋味,但心里好歹有了一丝的安慰。
西初在屋里待了会儿,就收拾了一下抱着自己今天要穿的里衣出了门。
作为一个小宫女,她们还是有着浴室用的,一个大的室内多人澡堂。
离的有些偏,还需要走一些路才能到。
西初到的时候澡堂里并没有人,大多宫女都在戌时就过来这里洗澡,亥时已经没什么人在了,多人澡堂一下子就变成了单人豪华大澡堂。
主要是西初的活还算清闲,长乐宫的七皇女也算是好伺候的缘故吧,她总是能够晚一些来,白日里也能晚一些起,也没人说她。
在长乐宫的时候若非那些偶尔会扫过来的目光,西初真觉得自己是个透明人。
总的来说很清闲,跟郡主这个身份相比的话,可能郡主的富贵生活要更让人向往一点。
西初下了水,水漫过了她的身体,抬起手西初还能见到自己的手臂上的狰狞伤疤,在同龄的女孩之中她的身体是最难看的。
西初将手藏进了水中,低下头看向水面时却隐隐瞧见了一张脸,很是模糊,略显狰狞,又因周围氤氲的水汽瞧不清。西初摸了下自己的脸,能够感受到脸上凹凸不平的纹路,那里都是烧伤的痕迹。
说来也是巧合,她当郡主的时候是被烧死的,睁开眼还没活上多久又在火场中死去。
现在也是,一个遭遇火难的孩子。
她泡了会澡才从水中出来,换上了夜里要穿的里衣,西初便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出了这个大澡堂。
她们的衣服需要送到浣衣局,由浣衣局的宫人们负责洗,浣衣局的宫人们比较辛酸,从早洗到晚,每天都有着成堆的衣服等着,从最上头的女帝到最普通的宫人,若是洗坏了衣服也得挨一顿罚。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西初是真的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虽然是个小宫女,可好歹干的杂活不累。
感恩专门把她送过来恶心七皇女的二皇女,也感恩收下了她的七皇女,因为丑陋被选中实际上也算是另一种幸运了。
西初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时间可能有些晚了,又因她走的是偏僻些的路,这一路上她都没见到巡逻的侍卫。
又可能是因为长乐宫地处偏僻。
夏日炎热,到了晚上微风轻拂过来的时候总有着几分的凉爽,一想到回去后屋里闷热,西初就完全不想再往前走了。
再怎么不想目的地也到了,西初叹了口气,路过七皇女的殿门,原先应该守在那里的两名宫女不知所踪,也不知去了哪。
按理来说宫女们不该擅离职守,特别是在七皇女还是个腿脚不便的孩子时。西初瞧了又瞧,外边虽然没人守着,但不代表里边没人守着,就跟过去她还是郡主时,大丫鬟总会守在里屋,半夜里醒来时她总能喝上一杯温水。
也不知道大丫鬟她们怎么样了。
西初不太敢去想她们到底怎么样了,隐约能够猜到一些,又不太敢去想。
发现自己身在西晴时,西初愣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现实,她依旧没有真正死去,她还活着,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
她赌对了。
北阴如何了,西初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身在后宫中,能听到的大多是关于这个皇宫之内的事情,就像是井底之蛙,只能瞧见关着自己的这口井,头顶的月亮也只有那么大,世界也就那么大。
西初觉得挺可悲的,被关在一个地方,只能围绕着某一个人转,自己的人生里除了那个人就没有旁人。
她推开杂物房的门,结束了自己这一天的忙碌。
第二日长乐宫忽然乱了起来,西初一推开门就看到宫人们纷纷朝着外边跑去,很是着急的样子,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不过没人来喊她,她可以当做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