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娥原本是怕的，但不知为何很快挺起腰板就怼了回去，“什么信口污蔑？要不是我们子桑把那俩人臭骂了一顿，他们怕是早就被居元畅哄走了，以前那些朝廷派来的钦差不就是这样，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敲锣打鼓的来，走的时候啥屁事没有。”

卫凉和林则：“……”

虽然但是这是事实，你们也不用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吧？那俩人就在屋里，你这么大嗓门他们听得到啊大婶！

他们职责所在，不呵斥吧有玩忽职守之嫌，本以为吓唬她们两句能把人吓住，谁知道见鬼的这些人怎么就突然不怕官差了？

周立当捕头那会儿，这些人见了官差可是比耗子见了猫躲得还快，别说顶嘴了，连个眼神都不敢多看。

这才几天，周立没了她们就不把衙门的官差当回事了？

霍临澜从屋子里走出来，朝卫凉和林则摆了下手，“外面守着，院子里随她们就是，两位大人不至于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霍临澜发了话，俩人也就回到了原来的岗位不吭声了。

屋子里，鱼子桑和霍玄大眼瞪小眼。

鱼子桑：“霍大人，以后别来我家！”

霍玄：“那我换身衣服微服私访。”

霍临澜进门就翻了个白眼，“就你今儿顶着这张脸大摇大摆的进村，村里还有几个人不认识你的？还微服私访什么？”

霍玄转头就踹了霍临澜一脚，“多嘴！”

霍临澜：“……”

鱼子桑虽然不大想出去应付外面的场面，但这些人也都是好意，她也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人，到底还是出去了。

秋娥看到她就拉住人，一通的介绍，把今儿来的人介绍个遍，“要搁往常，有些人跟我不对付，叫都叫不来，人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来的。”

鱼子桑也都一一道了谢，拉着秋娥小声道，“招待那两位也不用做这么多吧？这谁吃得完？”

秋娥拍了下她手背，“招待他们，也是为了感谢你，这不是大家伙给你撑面子吗？山珍海味咱们是招待不起，但一些山中野味家禽家畜咱都还是有的，别让两位大人觉得咱们寒酸怠慢了。村长今儿从你家出来就招呼了各家在祠堂议事，说是要筹钱让你进咱们镇上最好的私塾，将来考取功名给咱们抚阳县当县令，要是想当官上头没人怎么行？这两位大人可是现成的，村长说他们也有意提拔你，咱们当然得好好招待。”

鱼子桑：“……”

怎么她几天没出门，这天都变了？

都背着她偷偷摸摸搞事情呢？

鱼子桑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摸了摸鼻子，“铺张浪费也不太好。”

“等招待完人，让你家男人把剩菜给各家送去些，村里办红白喜事的剩菜都是这么处理的，咱们庄稼人又不像镇上的有钱人家那么讲究，只要是吃的谁也不会嫌弃，哪可能浪费？”秋娥按着她的手背，“我刚才骂那两声可不是为了给你扯后腿，是村长说咱们老百姓越是喜欢你，那两位大人才会越是相信你的品行，那两位大人是清官，是好官，不会在意咱们老百姓这两句抱怨，却会更加重视你给你铺路。”

等饭做好之后，堂屋里从各家凑来的小方桌拼成了一张大长桌，上面还有模有样的铺了一层红布，满桌子的菜看着卖相虽然不怎么样，却实打实全是大鱼大肉，鸡鸭鹅一应俱全，羊肉猪肉都是现杀的，鱼也是凿了河冰现抓的。

鱼子桑看着心里都有些堵得慌，她在这里生活了有段时间，虽然不清楚各家的具体情况，也都知道村民日子过得都不怎么样，平日里吃饭都紧巴巴的，生怕这顿饭吃多了下顿就饿肚子，如今拼了这么一桌子，怕是把整个村子里能上桌的都拿来了。

那些人做完饭摆好上桌就跑没影了，甚至不给鱼子桑留人的机会，当得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是鱼子桑在这里吃到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饭，不是说必须大鱼大肉，而是终于尝到了盐味儿，但她却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她这人吧，不怕别人对她不好，因为她会报复回去，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对她好。

霍玄倒是一直都乐呵呵的，非常高兴的样子，这效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这孩子果然在哪都能成事。

霍玄带着人走后，晓伯延私下叫住鱼子桑，“子桑与这位霍大人，似乎私交甚好？”

鱼子桑也知道自己在霍玄面前的言行举止稍微放纵了些，毕竟是自己的亲人，虽然十年未见，可那十年她仿佛睡了一觉，根本没有什么记忆，恢复记忆之后就遇到了他们，记忆无缝衔接，她实在生不出什么隔阂感来，说话行事也就如同从前一般无二，但这般行为于旁人看来确实有些过于亲密了。

“霍大人说家里没有女儿，想收我做义女，我拒绝了，不过我觉得与他挺投缘，他对我也颇多照顾，虽然不能给他做女儿，哄哄他却是可以的。”鱼子桑找了个借口。

晓伯延就是觉得奇怪，倒没有多想，听鱼子桑这么说便表示了解了，“那些剩菜剩饭，我已经让仲延和叔延挨家挨户送去了，村长送的那些要如何处置？”

“还回去吧。”鱼子桑说，“既然应了霍大人去衙门帮忙，这几日我恐怕有的忙了，季延那里你帮我多哄哄，不然他又整夜的哭。”

晓伯延有些忍俊不禁，“霍大人要哄，季延要哄，你倒是看谁都要你哄着。”

鱼子桑一想也是，跟着笑出声，“唉，我就这哄人的命。”

“那什么时候也哄哄我？”晓伯延脱口而出。

鱼子桑怔住，晓伯延自己也是一愣，两人目光隔着纷扬的雪花对上，良久的沉默。

晓伯延率先避开视线，“我……说笑的，你别在意。”

鱼子桑在这短暂的对视中看懂了他眼底的情愫，却也给不了他什么承诺，“回屋吧，雪下大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她当真什么反应都没有，晓伯延还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坠的生疼，“我去村长家一趟，把东西还回去。”

第二天一早，衙门就来了两个官差把鱼子桑接走了。

整个县衙从上到下被清洗了一遍，县令、县丞、县尉、主簿等主要官员几乎全部涉嫌其中，就连衙门里职务最低的仵作狱卒捕快，涉案者也不计其数，若是全部清理一遍，恐怕整个抚阳县的政务系统会彻底崩塌。

鱼子桑大概了解了情况之后周身都萦绕着消散不去的低气压，连带着霍临澜都被她唬的正经了不少，“你先别发火，身处抚阳县这个官僚系统中，有些人有些事身不由己也是正常，现在就只能先处理一批要犯，其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就算了，千万别发疯。”

主要真把她惹恼了，她疯起来没人能扛得住。

鱼子桑深吸了口气，“官员可以慢慢挑，在新任县令没有上任之前，主要事务都得过秦大人的手，主要辅官先筛选出几个暂代，等县令上任之后再做定夺。但是底层衙役一定要尽快找人顶上，他们关系着整个抚阳县的社会治安，至少先稳住抚阳县的根基。”

老百姓才是抚阳县的根基。

“之前那些捕快里头倒是有两个可用之才，家世清白，手上没沾过命案，当然，要跟在周立手下，不可能干干净净，只不过情况不严重，可大可小。”霍临澜道。

鱼子桑看向他，“你说卫凉和林则？”

“你这就知道了？”霍临澜一愣，随即撇了撇嘴，有什么可惊讶的，这人从来都这样，看人比谁都准。

“昨日你们去就只带了这两人，今日去接我也是这两人，可见这两人颇受霍大人重视，路上便问了他们两句。”鱼子桑指尖点了点桌面，“我专门看了他们的卷宗，卫凉此人是个懂的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之前县衙里查案、追凶、抓捕等事基本都靠他带着林则在做，但他却甘心把功劳全部转让周立只求自保，每月拿着一两二银的津贴度日，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在不得罪周立的情况下帮扶过不少百姓，一旦涉及己身又会置之度外……”

“我原想着此人虽可用，却没有应对风险的勇气，只一味明哲保身，这种人难当大任。不过后来听你说他在调查刘铁柱的事情上立了大功，在居元畅还未定罪之前便与周立起了冲突，为了拿到周立杀人的罪证差点丢了性命，种种行迹来看，他也并非只会明哲保身。纵观全局，审时度势，伺机而动，我倒觉得此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霍临澜啧啧称奇，“少有听你对一个人评价这么高的。”

秦揽月朝他看过去，霍临澜摸了摸鼻子，“除了秦大人。”

从前鱼子桑就格外看中秦揽月的才能，夸赞秦揽月有旷世之才，但是这小子有本事他不争气啊！

鱼子桑说，“他这人身上有一种圆滑的聪明劲，不苛责自己，也不苛待他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鱼子桑素来最欣赏的就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