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学后,罗刹稍微理了理桌上的书卷,打算放到夫子的书房去。罗刹的竹舍里从来一本书都不放,因为整备那些或辗新或老旧的书卷、竹简,都是很费心力的事情,时不时要清清灰、晒晒太阳,而夫子对这些事抱有很大的热情,特别是看到罗刹偶尔得来的古书的时候,两眼尤其有神。
罗倚坐在角落,看向了罗刹的方向,神色有点犹豫,杜若明见状戳了他一下:“有什么问题要问罗刹老师的么?如果是专门问他的话,你可得快点去了,今日是罗刹老师给我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了。”
罗倚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去问问镜子的事情,闻言一下就把先前的想法忘得干干净净:“嗯?!为什么?他不做先生了?还是说是要到别的地方去教书?”
杜若明听到他惊讶的声音反而还要惊讶:“你忘了吗?昨日就说过,老常家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要回来授课了,罗刹老师原本就是来代课的呀。啧啧,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上罗刹老师的课那么心不甘情不愿的,现在居然还舍不得么。”
“……那倒没有,只是有点突然。”罗倚冷静下来之后恍然也想起了这件事,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说,那还是赶紧去问问吧。结果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从不拖堂的罗刹早就已经没有影了。
“罗刹,你来了。”夫子像是正看着书,但是罗刹一进来就听到了他的招呼。
“嗯,夫子,这几卷书之后就放在这里了,您看看归到哪处合适?”罗刹低着头抚了抚书封的边角。
夫子:“你真的要走么?”
罗刹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夫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实还挺唬人的。
育才书院的夫子名叫杜濂,是骥城远近闻名的先生,据说年轻的时候曾在国子监任职,后辞官归隐,在平河镇开了个小书院,院内收教了不少有天赋的贫寒子弟,罗倚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夫子本人对过去的事情未曾提过,但是大家都很敬重他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常人总会觉得这样的人会是沉熟稳重的性格,夫子在多数人面前也是这样表现的,鲜有人知的是,夫子是个内心活跃的老顽童。
罗刹扶了扶额:“夫子啊,我不是说了,我就是离开一阵子而已,之后还会回来的。”
夫子放下书,有点想吹胡子瞪眼,碍于要保持形象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那你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也是,平河镇是小了些……”
罗刹比了个手势,示意夫子停下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我真没想走,不是还说了如果遇到古书典籍会给你带回来的吗?”
夫子叹了口气,捋了捋胡子:“小刹啊,不怪我总有这么个想法,主要是分给你的竹舍里,你什么家具也没添置,都是些原有的旧物,搜罗来的古物书籍眼睛都不眨地就给了我,来这里教书什么要求也没有提,就拿着那几钱的束脩,简直像是个无欲无求的人,让人觉得你一开始就没有想在这里久待,时时刻刻在准备要远走他处。”
罗刹不知道原来夫子是这么想的,夫子对自己很是欣赏,这个罗刹是知道的,一年前他从杜家村醒来,就是被夫子收留的,后来补做户籍帮忙作保的那个老员外,其实也是夫子在其中帮忙牵线搭桥认识的,所以罗刹对夫子很是感激。
等到罗刹勉强弄清楚了现世的情况之后,选择回到平河镇,除了感应到铜镜所在,也有一部分夫子的原因在。夫子发妻早亡,曾有一个儿子早年不幸战死沙场,据说眉眼间同罗刹有几分相似,所以夫子对待罗刹特别像一个唠唠叨叨的老父亲。
“夫子,您理解错了,没添东西是因为旧物就已经足够用了,若是东西太多,会显得杂乱,东西少一些,需要烦心的事也会少一些嘛。”罗倚绞尽脑汁地安夫子这个老父亲的心,“这次我只是去骥城郊外的一个庄子里有些私事要办,过些时日就回来了,常先生不是回来了么,正好我也可以抽些空闲出去走走,等我回来学院哪个堂里人手不足,我就去哪个,您看怎么样?”
夫子听了罗刹的话哈哈笑了起来,心情愉悦:“这可是你说的。”
夫子其实只是逗逗罗刹,因为罗刹总是格外迁就着自己这个老人家,他就总爱倚老卖老地占占这个小年轻的便宜。若罗刹真到了更远更好的地方去发展,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不能亲眼看见会觉得有些惋惜,但在他看来罗刹本身就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罗刹哪能不知自己又被耍了,无奈地笑了笑:“您老人家小心别笑闪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