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隆元年,五月十七,天子携群臣狩猎,以观祥瑞之兽。
马车上,一青年正在与自己对弈,他的眼神在棋盘上游走,时而沉思,时而果断。棋盘上,黑子与白字纵横交织,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阳光透过被掀开一角的帘子,投射在他的棋盘上,将棋子染上了金光。偶然间,阳光透过层层阻碍,终于照射在他的脸上,他眉眼深邃,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往下看,他鼻梁挺直,薄唇轻抿,勾勒出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在他的身上,既有武将的英武之姿,又有世家公子的矜贵,两者在他的身上奇妙的结合了起来,成就了这样独一无二的气质。
造物者好似格外偏袒他,他的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每一处线条都是那么的完美。
沈晏一回头,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谢洵,他有些怔愣。回想起来,他好似从没好好看过自己的这个任务对象,以至于每次见到的时候,都会被他惊艳到。
察觉到沈晏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有些久了,谢洵抬起头来,就那么看着他也不说话,好似是在问他:“怎么了?”
偷看被抓包了,沈晏有些脸热,眼神闪躲了下:“无事。”
谢洵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继而低下头继续与自己对弈。
见他又低下了头,沈晏又盯着他这副认真下棋的样子看了会儿,在心中默默道了声:“果然认真做事的男人就是帅气。”
他低头看着棋盘,都说见棋风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沈晏观谢洵的棋风,老成持重,十分谨慎,但又灵活多变,轻灵迅捷,即使一方身处困境也能绝处逢生。
不愧是大雍名将,不愧为谢家军的主帅,不愧是仅凭“谢洵”二字就能威慑敌军的战神。
最后,谢洵下了一盘和棋,白黑双方都没有赢,但也没有输。
沈晏感觉很有意思,他出声道:“王爷,不如你我对弈一局?”
谢洵下棋的动作一顿,抬头对上了沈晏那璀璨夺目的眼神,什么也没说,只是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知道谢洵这是同意了,他灿然一笑:“我帮王爷收拾。”
收拾完之后,谢洵本想执白子,让沈晏执黑子。但沈晏自告奋勇道:“我执白子。”谢洵只能把手边装白子的棋奁递给沈晏,再把装黑子的移至自己的右手边。
谢洵执黑子,黑子先行,沈晏的白子紧随其后,两人下得有来有往。
谢洵观沈晏的举动,是个懂棋之人且他的棋艺很不一般,绝对是对棋道颇有研究。但根据七皇子在成婚之前在皇宫的遭遇看,他实在不应该是个懂棋的人。
但他身上的谜团又何止这一桩?
成婚之后,他又派暗卫调查了一番,得到的结果与周回曾经探查的别无二致。
他也曾动用宫中的暗线打探过,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结果:先皇七子,不通文墨,言行无状,性格阴翳,胆小懦弱。而眼前之人,精通医术,身怀武功,温文尔雅,风华绝代。
这分明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若他猜的不错,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七皇子,而是别人假扮的。至于正在的七皇子去哪了,跟随七皇子多年的旺福为什么对这人没有丝毫怀疑,他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眼前这个人的身体是七皇子的,但是不知道被哪个小鬼给借尸还魂了。但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无他,因为他从不信鬼神。
若是他能听见谢洵的心声,一定会感到心惊,谢洵仅凭这些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唯一的区别就是,沈晏是被迫来到了这个世界。
沈晏无缘无故的感到后背一凉,他朝谢洵看了一眼,那人正在专心下棋。他心道:奇怪,怎么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专心。”
谢洵突然出声,把沈晏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定睛一看,自己就快要输了。他睁大了眼睛,嘴里喃喃道:“怎么会。”刚刚明明是自己占优势,怎么就这一会儿功夫,局势就反转了呢。
他仔细瞧了瞧,发现谢洵之前看似无意落下的棋子,此刻对自己的白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原来那看似无足轻重的黑子,实则才是谢洵的“重兵”,反观那些看似至关重要的棋子,不过是谢洵的障眼法。
沈晏输的心服口服:“王爷,我输了。”
“殿下这就准备认输了?”
“不然呢?”
“殿下其实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然后谢洵从沈晏面前的棋奁中取出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那被包围了的白子瞬间活了过来,反而是黑子处于下风。
沈晏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他又听谢洵道:“殿下的棋艺虽算精湛,也灵活多变,快速果断。但这既可以是优点也可以是缺点,遇到棋艺稍低一些的人,还好说。若棋艺更为高超之人,他们就会牢牢抓住殿下的弱点。”
沈晏有些沮丧的道:“我知道了。”
听出沈晏语气的变化,谢洵动作一顿,想自己是不是说话重了些。他道:“殿下的棋艺已经很好了。”他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他的语气中却带着些许安慰和温柔。
若是周回在这里,他一定会为谢洵的态度感到惊讶。因为之前他也犯过相似的错误,但谢洵当时是怎么说的?哦,想起来了,他说的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可惜他和旺福、周叔等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
沈晏听后笑了,他凑近谢洵道:“王爷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谢洵抬头,看出沈晏眉眼中的狡黠之意,他不退反进,两人之间的距离所剩无几。谢洵微微一笑:“殿下觉得是就是吧。”他看着沈晏怔愣的神色,满意了,重新拉开距离。
独留沈晏怔愣在原处,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笑的杀伤力又多强。
他收拾了会儿残局,发先沈晏还怔在那里,他有些好笑:“殿下还要继续下吗?”
沈晏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回味过来,他揶揄谢洵不成反而中了谢洵的美人计。他脸色变红,耳朵也染上了绯色。他朝系统道:“不是说他是个高冷人设吗,怎么还会使美人计。”
系统:“……”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午时,皇帝下令,原地休整。
旺福连忙朝沈晏那跑去,周回在后面跟着,“跑那么快做什么?”旺福没有理他。经过一上午的相处,旺福和周回两人的关系愈发要好了。两人就像相见恨晚的知己。
当然,这是周回单方面认为的。
旺福见到沈晏,迎上去:“殿下,坐了一上午马车可还习惯?饿不饿呀?”
沈晏笑道:“还好,不饿,马车中准备了点心的。”
“那就好。”旺福答道。
周叔也过来了,他一眼看出谢洵和沈晏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没想到王爷王妃就这么相处了一上午,就有了新的进展,真是不错,看来以后要多给王爷王妃创造独处的机会。周叔如是想道。
旺福给沈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沈晏想起几日前谢洵对他说的话。
“猎场上有白虎?沈鸿还点名让我去?”沈晏有些惊讶。
“对。”
沈晏努力回想书中的剧情,但白虎现身一事,书中并没有提及。狩猎一事,倒是提过。
原书描写,沈鸿自当皇帝以来,只沉迷于享乐,朝中大事都交由丞相一人处理。临近五月,帝王携群臣春猎。狩猎期间,有刺客潜入,定北王为护驾,孤身一人应对多名刺客,不敌,跌落悬崖。三日后,被其侍卫找到。
一直到了五月,沈晏都没有听到朝廷要狩猎的消息,他以为狩猎一事已经过去了,但没想到是推迟了,还莫名其妙的出现了白虎。
沈晏有些无奈:“系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系统支支吾吾的:“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有异世之人的介入,这世界的运行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行吧。鉴于狩猎剧情也算是个关键任务,加上皇帝点名了要他去,再者他去了,谢洵万一受伤了,他也能及时帮他医治,便随他来了。
沈晏想起个主意:“系统,你说我能不能提前告诉谢洵那里会有刺客,这样他也能提前防备,不至于跌落悬崖。”
系统:“宿主,这样是不行的。小剧情您还可插手,但大的剧情走向您是不能改变的,会有很严厉的惩罚。”
“好吧。”沈晏有些丧气,他无法想象谢洵身负重伤跌落悬崖的场景,一想到谢洵必须经历这些,他心里就很难受。
“宿主别不开心,”系统见沈晏有些不高兴,急忙安慰道:“虽然不能改变剧情,但到时候我可以给他一粒药,帮他减轻疼痛,而且我们可以在谢洵跌落悬崖后第一时间找到他,为他医治。”
沈晏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虽说谢洵武功高强,但他毕竟是人,就算给他减免疼痛的药,但终究治标不治本。
谢洵察觉道沈晏有些不对劲,他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沈晏连忙收起心绪:“没什么。”现在就谢洵和他在这里,他看了一圈都没看见旺福他们,“旺福他们呢?”
谢洵:“周叔带着旺福他们去取干粮了。”
“哦。”
谢洵没让沈晏成功转移话题:“刚刚殿下怎么了,好似有心事?”
沈晏确实需要找个人倾诉,便对他说了:“若是你知道一个你在乎的人有危险,你明明是有能力救他的,但因为一些原因,你只能看着他经历危险,你会怎么做?”
“如果危险过后,殿下会去救那个人吗?”
沈晏毫不犹豫的回答:“会。”
“那就够了。若那危险是他必须经历的事,殿下就不必烦恼了,因为不论你在与不在,结果都是一样的。再说,殿下就那么确定只要加上你就能解决危险?若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都处于危险之中呢?那样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但……”
沈晏刚张开嘴,就被谢洵打断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经历的危险,殿下不可能帮每个人解决。殿下之所以觉得为难,不过是因他是你所在乎之人。但关心则乱,凡是尽力而为就好。”
沈晏满脸复杂:“若那人是你呢,若是你有危险,我却没有出手相助呢?”
谢洵笑了,这是他今日的第二个笑容,还是那么的好看。他语气温柔:“若是我,我不想殿下和我一样处于危险当中,殿下能在我受伤之际帮我医治就已经很好了。”
沈晏看着谢洵近乎温柔的样子,他感受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他想,他是有些喜欢谢洵的。
刚开始读那本书时,他对谢洵这个角色有的只是惋惜,惋惜他生不逢时,惋惜他孤立无援,惋惜他英年早逝,惋惜他一生孤苦。
等到真正见到谢洵这个角色后,他对他产生了心疼之感,心疼他与他相似的经历,心疼他独自面对豺狼虎豹,心疼他重任在肩。
在与他的相处中,他会因他的高兴而高兴,会因他的疏离而难过,会因他即将陷于危险而焦急,也会因他的安慰而镇定。
这怎么能不算是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