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外边的人都离开了，徐玖这才拉开门，缓缓走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位置上的，只记得回来时，贺彦霆正在与巩英聊天，两个人脸上堆满了笑容。
越过贺彦霆在二人中间坐下，徐玖低头看着前面椅子上的标号，听着那两人隔着他对话。
“刚才真的要吓死我了，前面那什么恐怖民俗剧本杀综艺出现时，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当时我就对自己说，完蛋了，这会风头都被他们给抢去了！”巩英滔滔不绝向贺彦霆分享他的心路历程，“你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们，我都想回家了！最后硬着头皮上台，心里想的都是破罐子破摔！但是谁想到，嘿！”
说着，他一巴掌拍在徐玖的后背：“要不说小玖厉害呢！刚才在台上的那一通输出，简直完爆全场！说出去谁敢信啊，这都是你的临场发挥，甚至连我们的贺总，都对此一无所知！”
“贺总，你这回可是真的捡到宝了！”
贺彦霆低头看着徐玖，笑了笑没说话。
承受着压在身后的重量，徐玖的头更低了。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遗忘刚才听到的一切。
可是他不甘心，也想不明白！
明明大家都如此对他的构想感兴趣，明明他的宣讲让所有投资方议论纷纷，可到最后，他们却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投资。
不仅如此，更让徐玖心寒的是，在这个创新想法不受保护的世界，他今天在宣讲会上说的所有内容，因为无人投资而被迫“流产”的项目，也许在明天就会在别人的项目中呈现。
原创者痛恨抄袭，资本却崇尚套路潮流。他们并不会在意所谓的创意归属，只着眼于什么样的套路才能深得人心。
手紧紧抠着前方的座椅后背，徐玖的呼吸声变得愈加急促。
贺彦霆第一个察觉不对劲，连忙低下头，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关心道：“你怎么了？”
徐玖深吸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要如何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还在热烈讨论的他们。
一方面，他不愿意相信在场的所有投资商，都会因为他们三人的存在而拒绝投资一个优秀的项目；另一方面，他又清醒的知道，那些人说的其实并没有错，他们三人得罪的都不是一般人，对方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他们在圈子里永世不能翻身。
“是不是太紧张了！没事，我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行与不行，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巩英安慰着他，伸手在他僵硬的脊背上顺了顺，“放轻松，你今天可是一战封神啊！赶紧拿出刚才那睥睨众生的气场来！”
徐玖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笑着安慰自己的巩英，又回过头看面露担忧的贺彦霆，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次宣讲会，他们都不选我们怎么办！”
他转过头，不敢望向贺彦霆的眼睛，害怕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失望。
“如果我们的项目‘流产’了，那么我提出的互动式微电影，很快就会被其他公司用去。这一场仗，我们完败。”
徐玖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当时自己怎么就一时脑热，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呢！
他的问题让另外两人均是一愣，茫然地对望一眼，又将目光到了徐玖身上。
“你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巩英坐直了身子，一改之前玩笑模样。
“是谁告诉你的？温总？”贺彦霆也一脸的严肃。
“没有。”徐玖矢口否认，“我，我只是害怕，害怕大家都不喜欢我们，或者由于其他什么原因，他们并不想给我们投资。”
他看着身旁变得严肃的两人，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
《异响》的三百万版权费，民俗综艺里他和巩英前期付出的所有心血，很快都会因为他们三人曾经的执着，全部付诸东流。
好不公平啊！他们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这有什么错！难道就是因为他们追求的和别人不一样？与众不同？不愿意随波逐流，就要额外经受这些吗！
徐玖只觉得鼻头一酸，藏匿与心中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奔涌而上，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其实那个徐玖挺可惜的，脑子也好使想法也多，我听说原本钟老挺看好他的，面试成绩一般却也让他晋级了，甚至还打算收他做关门弟子，可谁知道对方不领情呢，摔碗跑去华南大学去了！”
“嗐，这些搞艺术的人不都这样？自视甚高！就拿他们团里的巩英来说，明明人家都给他铺好路了，后续连电影剧本都给他准备好了，只不过是想安插几个关系演员进他的组，有什么不行的呢！他倒好，在剧组里，当着人家老板的面，把那几个小演员骂得啥也不是！你说说，就他那情商，能在娱乐圈混到今天，也全靠他自己命硬。”
“要我说这个赛道还是贺彦霆最牛逼，没苦硬吃！他爸可是星河集团创始人哎，什么资源拿不到，非要跟家里闹翻出来自主创业，还死活不肯低头！你说，就算他干得再好，谁敢忤逆星河集团董事长的意思，投资他的戏啊！还不如早点低头，回家继承家业就算了！”
那三人走之前说的话，再一次回响在徐玖的耳边。他哑然失笑，任凭泪水划过脸颊，滴入扯起的嘴角里。
会场的灯熄灭了，只留下舞台上的一束光，打在主持人身上。
“好了，休息结束，接下来即将迎来本次招商会的高潮！”光束随着主持人的目光，挨个扫过台下的投资方，只听见主持人笑着说道，“就在刚刚，今天到场的所有投资人都已给他们喜欢的节目投上一票，接下来让我们看看，谁会成为今天的招商会宠儿呢！请看大屏幕！”
虽然早已清楚结果，徐玖还是没忍住抬起头来，看着那块大屏幕上出现的公司名称。
“恭喜盛达公司的提案，获得了本场所有投资方的一致好评！”
看着盛达公司后面跟着的投资率百分之百，徐玖没忍住笑出声来。
贺彦霆担忧地看着他，握住了他扣在椅子上的手。
“别担心，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努力了不是吗？”贺彦霆笑了笑，“至少，我们没有个辜负任何人。”
徐玖看着贺彦霆笑不出来，心里有的只有心疼。
“放心吧，什么风浪我们没见过啊！这点小事情，爷根本不放在心上！”巩英也顺势抓住徐玖的另一只手，“只不过是没有投资而已，穷有穷的拍法嘛！”
“实在不行，就往你们抖擞的官方账号上发，多接几个广告，也能回本！”巩英转过身，对着他俩眨了眨眼睛，“老贺你不是认识抖擞的温总吗？要不你牺牲一下，让温总给我们多少投点？”
“说得轻巧，温总就在那呢，等会你去！”贺彦霆指了指坐在第三排中部的温总，小声道，“我听说温总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文艺导演，你肯定比我更招她喜欢！”
“去你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队友们过于乐观，听着他俩的互相调侃，徐玖的心里似乎也好过了一些。
展示完计划投资额排名前三的项目后，按照计划投资额的高低，所有的项目通通显示在了那块大屏幕上。
正如徐玖知道的，他们的《异响》和那档民俗综艺节目，毫不意外排在了倒数第一第二位，计划投资额均为零。
“完噜！最后连温总都没给我们投票！”看着屏幕上的结果，巩英忍不住大笑，“老贺，看来还是你的魅力不够，竟然没帮我们赚回一点投资！”
“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太丑了，人家温总本来想投票的，结果被丑拒了！”贺彦霆不甘示弱回击回去。
徐玖坐在他俩中间，听着两人小学生似得拌嘴，脸上充满着无奈。
“看来你俩好像对这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徐玖看了眼巩英，又偏头看了眼贺彦霆。
“也不是猜不出来。”贺彦霆摊手。
“说实话，就我这么厚的‘案底’，能来报名参加招商会就很不容易了。”巩英搂着徐玖的脖子，“抱歉啊，这次失败应该是我的锅。”
“要是那时我没跟钟老闹翻就好了，没准还有些希望。”徐玖叹了口气。
“别想了，你俩得罪的人能有我厉害？说出来你俩可能不信，想我当年成立这个公司，都是走的灰色渠道，我爸是恨不得把我周遭的一切都完全切断啊！”贺彦霆搭着徐玖的肩膀，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到头来，我和我的公司还是存活下来了，并且还让我遇到了你们！”
“这可比投资商的投资额厉害多了！”
看着贺彦霆脸上夸张的表情，徐玖忍不住笑出声来。
“行吧，我们这封杀三人组，从今天起就正式成团了！”徐玖伸手返搭在他俩肩膀上，笑着道，“不就是没钱吗！赚就好了！我先定个目标，就先赚他一个亿！”
“你行不行啊！一个亿算什么！你回去看看你家影帝的银行卡，肯定不止一个亿！”巩英嫌弃道，“做人要有理想有目标，要日赚一个亿！”
“日赚？”徐玖睁大了眼睛，“巩英你怕不是疯了吧！”
“理想嘛！就是要疯一点才好！”巩英哈哈大笑。
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三个人榜上无名的人，在位置上笑作一团。
他们也懒得参与后面的什么颁奖晚宴，还没等会场的灯亮起，三个人勾肩搭背笑着走出了大门。
“等会去吃火锅吧！天冷了，我好久没吃火锅了！”躲开围堵在门口的记者，三人直接走下地下停车场。
“那我要吃脑花，我想这口想好久了！”
“年纪大了少吃点下水，小心胆固醇高啊！”
“小玖，你管管老贺，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前辈！怪不得被人封杀！”
“你才是被人封杀的那个！你看看除了我，根本就没公司收留你！”
徐玖走在他俩身后，听着二人一路吵闹，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又忍不住勾起。
或许前路艰辛，但有同道中人相伴，走下去好像也没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