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什么名儿？他一个野种，还想要什么名儿啊！”

尖利的女声突地在前院响起，伴随着稍低的男音。

“同志，麻烦你配合一下，我们今天特意上门摸情况，上面是有任务的。这孩子既然是你们家的，就算进了你家的户口，名字肯定是要有一个的。”

派出所的小民警一脸为难但又坚持地看着对面不好惹的女人。

“行啊，那就叫野种，宁、野、种！”

一口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这瘦的跟麻杆儿似的女人吊起眼角，斜瞟了一眼院子里老实坐在门槛上的孩子，忽地又跟被针刺了似的重新瞪回眼前的小警察。

“这名字不行啊，不文明，咱们市里最近检查多，这名字报上去人家不受理的，你看，还是换一个吧？”小警察为难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只是这女人已经极不耐烦了：“这不行那不行，那你取，你来取！”

小警察看了眼门槛上的孩子，瘦瘦小小，至多三岁，穿着也就是勉强能盖住自己的宽大破旧宽大T恤，已经看不出到底是灰色还是什么颜色，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女人这么一通大嚷，孩子也并不哭闹，只是眼睛睁得极大，似乎要把这一幕幕一句句都记住似的。

小民警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想了想，然后开口说：“这样吧，就取两个字，宁野，后面那个字就不要了，免得通不过我还得来找你，行吧？”

他抿抿嘴唇，带着点不忍的小心思看着边上的孩子。

麻杆还急着去打麻将，去晚了就没桌子坐了，懒得再跟这愣头愣脑的大帽子纠缠，挥了挥手就把人给打发了：“你这不是挺有主意的嘛！你随便写吧，我有事急着走。”

赶苍蝇似的挥了两下手，这女人转头就往巷子里去了，临了还回头指着小警察道：“告诉你，以后别再为这小兔崽子的事来烦老娘！晦气！”

终于应付过去，小警察悄悄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看那孩子，还在那里坐着，只是不再手托着头，这孩子竟是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他心里一动，总感觉这孩子似乎知道这是他在干什么，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于是往登记簿上写名字的时候他笔尖顿了顿，然后一字一画写上：宁，也。

他实在不愿意将来这小孩子去上学后被人问为什么取“野”字做名字的时候，孩子能给出的解释只有那些不像家人的家人嘴里那句脏话。

他也不怕这家人来找他改，估计他们根本也没人在乎他到底叫个啥名儿，不可能费这个事耽误自己玩牌。

小警察是对的，宁也这个名字一直跟着这个孩子走了十六年，没人想要去改正，遗憾的是他帮忙改字的善意举措并未帮助这孩子摆脱汹涌的恶意，名字背后背负的辱骂和诅咒依旧如影随意，整整十六年。

直到这个孩子年满十六岁第二天，他偷偷办了身份证，并永远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宁叶记事早，可能也是因为日子过得实在太苍白，没什么精彩的童年往事能扰乱他的记忆，三岁的时候发生的这件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那位好心的警察先生他从来没看见过第二次。

他的活动范围太窄了，等他上了小学，他还去村委会附近的那个派出所看过好多回，没有见到人，不知道是正好回回都不在还是已经调走了。

没找着人，渐渐地他也就不再去了。

离开后没过多久，他就遇到恩师，遇上了师兄师姐们。

十八岁满，他在老师帮助下也正式改了名字，从此，他就叫宁叶，一叶浮萍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