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下了一场大雨,大路上飞扬的尘土都被雨滴砸成泥泞。顾从州坐在风口处,不知道南城原来十月中旬了还可以这样热。
老王的课还是一样限时做题,考虑到班里同学的平均水平,每一题都多给了10分钟。他仍旧早早地做完了,摸出手机来看。这节课已经看过十几次了,还是没有回消息。
他又打开对话框,页面只有三条短信记录。他问是不是周舟,那边回他是乔不凡,他又回【可以让周舟跟我说吗】,过了很久,再也没有了动静。
周日晚上,他很早就到学校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舟和他都心照不宣地提前两个小时来,说说话,吃点东西,或者是小憩一会。
那天,桂花小圆子在课桌里放了好几个小时,放到他怀疑已经馊了,周舟还是没有来。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住了,他没多想。一直到上课,老王进来点名,周舟还是没来。他有点担心了。几分钟后,老王接了个电话,是周舟打来的。听老王说了些好好休息之类的话,想来是周舟生病了。
没过多久,有电话进来,老王还在开班会,他没接,捏着手机的手都出汗了。下自习后他立刻拨回去,响了两声后被挂断。他不放心,在周舟楼底下等了好一会儿。
晚上行人没有几个,周舟没有出来过。他忽然发现,和周舟认识这么久了,他只知道周舟住低楼层,具体住哪间,他完全不知道。
当晚他还是没接到电话。他觉得不对劲,这种时候周舟无论如何应该给他打个电话的。第二天中午,他又到楼底下去,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敲门问一问。每间都敲的话会引起公愤的吧?
下午,他又出现在楼下。这是他和红背心大爷第二次见面,大爷皱着眉头问他:“探头探脑地做什么?”
老王的计时器响了,十秒钟后,下课铃声跟着响起来。他手里攥着刚发的卷子追上老王。高三课业紧,周舟只没来两天,桌子上铺天盖地放了11份试卷。
老王又给他拿了一本《五三》,数学的,让他一并给周舟送去。又告诉他周舟的门牌号。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周舟住二楼最里面。有点庆幸没真的敲门。
他一阵风似的从学校里出来,无视红背心大爷越来越疑惑的脸,噔噔噔就要上楼。楼梯间黑洞洞的,特别窄,两个人打了照面都得侧着身子。
上面有人下来,他退回去,让那人先走。
那人看到他后,脚步一顿,良久没有动作。他抬头,看见一条深色牛仔裤、一件黑T。再往上看,是一张熟悉的脸,只不过比起三年前来更加成熟了些。
这似乎是他们在南城第一次打照面,乔不凡和他几乎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心境。
从惊诧到慢慢恢复平静,还有些淡淡的疑惑,无形之中都在表达:你怎么在这里。
乔不凡手里拎着一次性饭盒。他有些心焦,周舟已经病到需要人送饭了吗?他来不及思索为什么周舟要让乔不凡送饭而不是让他。
他只同乔不凡对视了一眼,就大步跨上去。乔不凡的身影久久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找到老王告知的门牌号,心跳有些快。
“咚咚咚”他抬手敲响了门。里面没人应,他又敲,动作急了些。
他听到里面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过了好半天,周舟才来开门,嘴里念叨:“钥匙不是给你了吗?敲敲敲。”
门被用力地豁开,她不耐烦地抬眼,忽然看到一张白净的面孔,呆住了。
“顾从州……”她好不惊讶,“是你!”
他看着周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乔不凡给她送饭,还把钥匙也给人家了。他站在原地,喉头有点发酸。
“你……”话未出口,瞥眼看到周舟脚上缠着纱布,话也顾不得说了,连忙把她扶进去。
“这是怎么了?”他急切地问。一只脚都肿起来了,桌上满满地堆了很多药,口服的、喷的、贴的都有。
周舟拉着他手腕,让他别担心,苦笑道:“走在路上被人撞了,轻微骨裂。”
他一听见骨裂就吓一跳,那不得疼死了,他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脚背,五官都拧起来了。
周舟笑了笑,算算时间,他来的时候一定正好赶上乔不凡出去,知道他肯定误会了,连忙说:“我可以解释!”
他重重叹了口气,过去拉她的手,心疼地摇头,“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解释呢。”
周舟摆摆手,“今天没那么疼了,再过几个星期应该就可以走路了。”
这间屋子真的很小,放一张床一个书桌尚且显得局促,从床上走去门口的这几步路,她挣扎得汗都出来了。
他拿了张湿巾给她擦汗,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周舟咕嘟咕嘟喝了小半瓶,把瓶子放下,问他:“你怎么来了?老王告诉你我住这儿?”
他有些不好意思,把书包里的卷子资料拿出来,说:“老王只说你生病了,要派个人给你送书。我在他喊邹致远之前立刻把手举得高高的。”
周舟噗呲地笑了出来:“真有你的。”
他把资料放到一旁,几十张试卷,几沓解析,一本五三。让她先做着,老师发了什么资料他都会第一时间给她送来。高中三年的课程高二就学完了,不去上课也不用担心跟不上或者落下哪个知识点。
她点头,叮嘱他每一份试卷都要带来。她向来很珍惜学校发的资料。起先是因为没钱买市面上很火的习题集,只能一遍一遍做真题和学校自己出的模拟卷。到高三省上开始联动九校、十二校的名师一同出专题训练,解析也很细致,更省了一大笔钱。
这时候还没有网课,也总不能一下课就霸着老师问,只能自己一字一句试着去理解不懂的点,这倒把她自学的能力给逼出来了。现在就算一两个月不能去学校,只要有题有解析,她也不怕落下什么。
再不济,还有顾从州呢。单拿数学来说,顾从州的水平是可以指导她的。
当下他扫视了一圈,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塑料盒,里面是吃了一半的水果,知道是乔不凡拿来的。
周舟说:“那天我在大路中间给人撞了,有一个女生把我送到医院,她是乔不凡的同学。”
他点头:“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伤得这样重。”
心里很庆幸周舟碰到了那个女同学,也很感激乔不凡。她被撞了的时候一定很无助,要不是乔不凡照顾她,她可能饭都吃不上。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周舟看着他自责的表情,捏了捏她的手。
他苦笑了一下,问:“撞你的人,找到了吗?”
她点头,把和那几个的渊源简短地说给他听。
他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原来是这样?”
“哪样?”
他回想了一下,说:“刚开学那天晚上,我买饭出来,刚好看到乔不凡和你站在路灯底下,你还拿小刀划了他一下,我以为你……”
周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原来那几天你执意要送我回家,是误以为我被不良少年盯上了。”
他不好意思地点头,周舟笑:“说起来,我真的应该感谢乔不凡。”
顾从州说:“嗯,我也应该感谢他。”
又说:“以后我给你送饭吧,就按照上学的时间来。”
她点头说好,顾从州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连忙让开,制止道:“别!我好几天没头了,可脏。”
她打算这几天就躺床上,过几天去职校后面的理发店洗。这几天天气热,她提议乔不凡送她去,被非常无情地拒绝了。
顾从州笑了笑,温声道:“你现在是病人了,脏点脏点呗。稍不注意又伤着了,那就不好了。”
说完又靠近她些:“就算你是一只小脏狗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我是狗狗吗?”
顾从州稍微思索了一下:“不,我才是。如果我是一只小脏狗,你会嫌弃我吗?”
周舟笑,去摸他的头发,“我会给你洗得香香的,给你梳毛,带你去公园遛弯,你不用讨好我,我也会给你好吃的。”
“是吗?”他坐到她身边,手臂贴着她的手臂,润泽饱满的嘴唇在她掌心摩挲着。
周舟让他把门开开通通风,屋子小,饭味散不去。这几天有大半的时间是晴的,晴天气温很高,但门一开,还是有股轻微的老房子的霉味飘进来。像潮湿的木头味道,不算太难闻,只觉得湿漉漉的,连带着身上都黏起来了。
顾从州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周舟知道他少爷身子闻不惯这种贫民窟味道,又想着他一下课就过来,还没吃饭,让他先去吃饭。
他说:“这里不大好住。”
“还可以啊,”她指了指窗户,“楼道上常年晒不到太阳才会有点霉味,这边向阳,还是很干燥的。”
最重要的是,这里离学校很近,她晚上学得晚,多睡一分钟是一分钟,再者说她没有交通工具,想住远了也不可能。
顾从州被她推了出去。她屋子对面房门大开,墙上贴了张招租的单子,他走进去一看,太阳刚好打进来。两面的屋子都能晒得到太阳,只有过道避着阳光,随时阴阴湿湿的。
顺着原路走下去,房子里很暗,下了楼梯募地亮起来,亮得刺眼。
眼睛习惯光亮之后,他看到乔不凡站在下面,抱着手臂,脚边放着刚才拎着的一袋垃圾,很明显是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