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节前一夜，陆府迎来了一位客人。
陆简与其相顾无言，最终还是先开了口，“李月，你有多少年未踏入过我这了？”
李月微抬眼皮，“两天前，有人到我们的一处暗桩留下关于暗部的信息，顺藤我们摸到了李琉璃，她进京了。”
“……李琉璃不是发誓不再踏入京都，在大烨各地守护道圣战神庙吗？”
“是，她恨我们当初瞒着她，没能让她见王爷最后一面。”
“她在哪？”
“郑家，大理寺卿郑兴家。”
郑兴，中立派，算是难得的清官。
“她在那干嘛？”
“给郑家二小姐当嬷嬷。”
陆简屈指轻扣桌面，“你想让我接近郑家二小姐？”
李月垂眸瞥一眼那修长有力的指节，“陆简，你该走出来了。”
“李月，劝我之前你不看看自己吗？”
李月一愣，随即苦笑，是啊，她又有什么立场劝他呢。
她自己又何曾愿意走出来。
“行吧，就事论事，我怀疑那个消息是郑二小姐故意派人送来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发现李琉璃进京。”
“现在的问题是，那处暗桩是十年前布下的，非常的隐秘，连李琉璃都不知道。”
那是王爷给她留的退路，除了她，只有王爷知道。
陆简挑眉，“所以呢？”
“所以，劳烦陆首辅跑一趟，替我看看这位郑家二小姐是何方人物。”
陆简盯着她的眼睛，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你不查？”
“查，谨慎无大错，我需要你的意见。”
“你……在怀疑什么？”
李月心中苦笑，要不要这么敏锐？！
“怀疑很多，需要小心证实。”
“我可以去一趟，但我要你所有的调查结果，以及告诉我当年她留给那位的书信内容。”
“……过了。”
“过吗？我觉得要少了，李月，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你能随意差遣的少年。”
“……”
“书信就算了，我给陆首辅透个消息，上一冬突厥内乱已有结果，不日将遣使者来朝。”
陆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走了十年，她们手中的势力倒是越来越大。
“给你的新主子递个话，我想见他。”
“……”
沉默，大概是李月这一晚最多最无奈的表情了，这十年，那个纯真的少年已修成了千年狐狸。
“我们，……没有新主子，扶持对象倒是有一个，我会把你的话递给她。”
“嗯。”
陆简垂眸端茶，李月苦笑一声，利落离去。
“玄笔，派人跟着她。”
一道人影随即追随李月而去。
陆简抬头望眼窗外的圆月，嘴角上扬，十年了，李月，你们终于动起来了。
他很期待。
——
第二日，天尚未大亮，京都的所有高门大院都忙碌开。
王氏一早就带着丫鬟们赶到岸汀院，大肆装扮两个小姑子。
“今日百花园人多眼杂，岁姐儿，媛姐儿你们一定要跟紧我，哪怕走散了身边也不能没有丫鬟婆子，更不能往偏僻的地方去。”
身为皇后堂妹，王氏可是参加了每一年的采青节，这一日里能出的事可是不少，暗地里的手段更是防不胜防。
今日，她不仅要给两个小姑子相看人，也要给她长子寻摸个合适的姑娘，不一定能时时刻刻看着她们。
只能把要注意的事都跟她们说清楚，再多派点人跟着。
“嫂嫂放心，我们晓得的。”
郑岁岁与郑媛媛都乖巧点头，看得王氏一阵心酸，这么好的小姑子，也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小子。
再看郑岁岁那花容月貌，更是舍不得，“岁姐儿，那名单里，有没有你比较看好的？”
郑岁岁明白此时她该娇羞的，于是低头道，“但凭祖父、大伯父、大伯母做主。”
王氏也没真想她能有答案，“行，岁姐儿今日好好看，若有合心意的回来告诉我，我替你详查。”
郑岁岁适时抬头，笑靥如花，“哎，谢谢嫂子。”
王氏转头看向郑媛媛，“媛姐儿也要好好看。”
“嫂子放心，我一定擦亮双眼多看细看。”
直率的话逗得王氏直乐，看向二人的目光更柔和了。
——
位于京郊的百花园迎来了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日子，郑媛媛她们到的时候，园外已排满等候的马车。
轮到他们时，太阳已升至半空，怪道前一日谢氏还提醒她们要早点出门。
进了园子后，王氏也不急着带她们认人，反到带她们逛起了园子。
“前面那个湖叫‘不染’，贯穿湖心是取名“莲心”的九曲桥，这九曲桥啊……”
王氏突然神秘兮兮的道：“每年都要掉下去几个公子、小姐，你们可千万别去。”
“还有那边那片竹林，看似隐秘实则众人都盯着呢。”
“最最重要的是，穿过那条羊肠小道，有一处假山丛，那里绝对不能涉足。”
王氏突然低声说道，“若想与谁说点悄悄话，空旷之处保持点距离低声说即可。”
郑媛媛疯狂点头，懂了，那些都是事故多发地所以不能去，至于空旷之处，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不会蹭过去偷听。
郑岁岁脸上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她还准备私下见见沈荣呢。
王氏又说，“不过，这百花园里位高权重那几家都是有独立小院落的，在那里谈话也安全的很，可惜咱家没有。”
王氏还待说什么，就有那熟悉的人上前寒暄，不过片刻王氏这位皇后堂姐就被夫人小姐们团团围住，郑岁岁与郑媛媛被挤了出来。
二人也有自知之明，京都的世家夫人们看不上她们的家世。
郑家厉害的是大房长子嫡孙，她们不过是二房孤女靠着大房的堂哥过活，丧妇之女一贯婚事艰难。
郑岁岁朝郑媛媛使了个眼色，二人分开行动，不过郑媛媛把小环派到郑岁岁身边保护她。
郑岁岁是知道小环的，比她一手培养的素馨还厉害，她可不会嫌身边能干的人太多。
绕百花园逛了一圈后，郑媛媛不得不感叹，还是京都的贵人们会玩，这小小的百花园就集结了大烨各地的建筑风格，还尽挑易有故事的建。
“李嬷嬷，我要见安南公主。”
一个“要”字尽显霸道的主子风范，李琉璃听得不顺耳，心中也不是毫无波澜的，越是相处她心中那点阴暗的希望就越是蓬勃。
“二小姐，请随老奴来。”
李琉璃引着郑媛媛穿过亭台楼阁、曲幽小径、花香鸟语直奔百花园最偏僻的那几处独立院落。
绕过一处假山时，郑媛媛顿住了脚步，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色衣袍、带白玉冠冕的高大男子朝她迎面而来。
微风佛过那张俊朗儒雅又自带威严的脸庞。
小陆简，好久不见。
郑媛媛的眉眼不自觉染上笑意，待那人越发近时，她带着愉悦屈身行礼，“见过陆大人。”
这就是身份低的不好了，放以往，得是这小子给她行礼。
不过，今日老娘高兴。
而后，笑容定格。
陆简就那么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连个“嗯”都没扔给她......
傲慢如斯！
跟在陆简身后的双墨倒是在路过她们的时候，用余光瞥了她们一眼，容貌清秀，不过挺可爱的。
可惜少女爱意抛给了瞎子看，他们大人最讨厌这种不经意的套路式偶遇。
郑媛媛咬牙，“李嬷嬷，他是瞎了吗？”
李琉璃难得的点头，“嗯，心瞎。”
有人陪着一起骂心瞎、眼瞎的故人，郑媛媛瞬间圆满了。
阔别这个小插曲，她们很快就来到了安南公主的小院落，不出意外的被拦在门口。
郑媛媛回头看李琉璃，看得她无法再装傻，只能上前递出一份盖了李月私章的帖子，反正这玩意她手里要多少有多少。
片刻后，郑媛媛带着李琉璃进门，其余人留在门口等候。
“郑家二小姐，你不逛园子，反而来找本宫所谓何事？”
主位上的安南公主，连礼都懒得等她们行，直接开口问。
若不是帖子上有故人的私印，她这个避世之人可懒得搭理京都这些男男女女的破事。
郑媛媛看着容貌更胜当年的安南公主还来不及欣慰，就被她眼中厌世的神情烫得心疼，这还是当年那个一腔热血无所畏惧，势破突厥而回的谢灵漪吗？
“回殿下，媛媛代师来讨债。”
安南公主捏果脯的手一顿，倚在椅背的身子微动，随即又靠了回去。
“哦？说说看。”
“殿下曾承诺过，若是借了我师父手中的势力回归京都，会无条件为我师父做三件不违背本心的事。”
安南公主瞬间坐了起来，目光锐利的盯着郑媛媛，郑媛媛淡定回视。
“你如何知道此事？”
“自是我师父亲自告知，毕竟，此事当年除了殿下与我师父，唯有天知地知。”
“你要如何证明你是他的徒弟？”她那些年虽远在突厥，可也是时常通过边关关注京都、关注他。
可从未听过他收徒。
郑媛媛朝旁边侧一步，让出身后的李嬷嬷。
李嬷嬷上前一步，朝安南公主一笑，卸下伪装。
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安南公主控制不住的奔了下来，停在李嬷嬷身前三步远。
“李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