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辛曜仔细整理了一下头发，再从衣柜里拿出西装外套穿上，这套西装上次穿还是在大学入学面试的时候，已经在衣柜里积了许久的灰尘。不过，积了许久的灰尘也只是一种说法，当时为了面试，妈妈带着自己去量身订制了这套西装，要价不斐，所以他一直好好地保存在衣柜里，直到现在。
想到这里，许辛曜抿了抿唇，从柜子里拿出木质调的男用香水，喷在耳后和手腕，并算准时间踏出家门。
数天前，许辛曜曾向江夕凌提议一起从学校出发到音乐厅，没想到江夕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票都已经在你手上了，没有必要。”数天前的江夕凌淡淡道。
所以，当许辛曜见到江夕凌时，已经是在音乐厅一楼最前排的位置上了。
就算过去曾经听过音乐会，许辛曜也不曾坐过这么靠近舞台的位置，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票还是从江夕凌手上直接拿过来的，他开始觉得有点良心不安。
这时候，有一个人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许辛曜转身，看见身旁的人梳着西装头，非常干净俐落，若不是本人技术高超，就是去理发厅请理发师处理的。那个人还穿着全套西装，剪裁合身，显得双腿细长，除此之外，他的右边眼睛下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许辛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夕凌，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阵子，直到江夕凌出声，才回过神来。
“嗨。”江夕凌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打了声招呼。
“啊？”许辛曜第一瞬间并没有听见江夕凌说了什么，愣了愣，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喔，嗨。”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你。”许辛曜耸了耸肩，若无其事般说出这个字。
没想到江夕凌一点都不领情：“客套话就免了，你自己要跟来的，等等配合点。”
许辛曜坐直身体，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有人出声向江夕凌搭话。
“这不是小凌吗？”
说话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身旁跟着一位穿着西装的少年，目测是高中生的年纪。
江夕凌转头，看清楚前来搭话的人是谁后，连忙从座位上起身，鞠躬道：“向总监好。”
那个被称作向总监的中年男子也穿着西装，不过剪裁设计和一般的西装并不一样，颇有艺术家的味道。站在他旁边的少年也穿着同样风格的西装，看起来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不过他的嘴角下拉，眼神空洞，看起来郁郁寡欢。
“这是我儿子，向景阳。”向总监说。
这时候，许辛曜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觉得眼前的少年相当眼熟，因为他就是那个在网路上小有名气的音乐创作者向景阳。
不过许辛曜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是因为在他印象中的向景阳个性相当自由奔放，和眼前郁郁寡欢的少年大相径庭。
“我和向景阳过去曾有过数面之缘。”江夕凌语毕，转身对着向景阳说，“好久不见。”
向景阳没有说话，就只是点了点头，并在最后勉强挑起嘴角，给了一个彷佛用尽全身力气才给出的微笑。
“你的爸妈有来吗？”向总监问道。
“没有，他们今天有事，我是带着我的朋友一起来的。”
听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许辛曜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该起身鞠躬问好，不过还没等他采取行动，便又有其他人迎了上来。
“那么，代我向他们问好，我先带我儿子走了。”
“好的，向总监再见。”
这段对话，许辛曜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江夕凌，就好像把他认识的那个人暂时藏在了某个地方。他认识的江夕凌可是在两人相遇的第一天，便毫不留情地指出学长的啦啦队技巧失误的地方，和眼前这个礼数做尽的人相差不少。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许辛曜觉得当时江夕凌给的建议也不无道理，是自己拉不下脸，一副就是来踢馆的样子，才会一点就着。
许辛曜在内心叹了口气。
距离开演还有一段时间，除了向总监，还有几个人来向江夕凌问好，几乎每个人都会问起他的爸妈，并要他代为问候。江夕凌的脸上挂着微笑，全都彬彬有礼地一一回应，不见一点不耐烦的神色。
“你到底是谁？”等江夕凌终于逮到机会坐下，许辛曜直接了当地问道，“我开始觉得我不应该坐在这里了。”
“我是江夕凌。”江夕凌又在一瞬间恢复成了许辛曜认识的那个啦啦队上层，“谁叫你要拿走我的票，只好委屈你暂时当一下我朋友了。”
暂时的朋友……
“你认识向景阳？”许辛曜决定换一个话题，他有预感就算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索性放弃探讨江夕凌的身分。
“我读高中时，他读的是我们学校的国中部，不过据说他高中就没有继续读那里了。”
“你怎么会认识国中部的学弟？”
“我没有认识他，只是见过几面。”音乐会即将开演，江夕凌拿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他的行事作风很招摇。”
这场音乐会是知名电影的交响音乐会，演出的曲目都是大众耳熟能详的电影主题曲和背景配乐。
在其中一首精彩的曲目结束演出，中间转场的时候，许辛曜转过头，偶然瞥见江夕凌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他忽然想起两人一起去吃速食餐厅时，江夕凌脸上满足的神情，社游晚上吃烤肉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的样子，还有技巧成功时，脸上那足以撼动人心的笑容。
他笑起来很好看，许辛曜希望身边这个人能多笑笑。
就在这时，江夕凌也正好转过头来，对上了许辛曜的视线，下一个瞬间，视线又越过了许辛曜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某个地方。突然间，江夕凌像是忽然看见什么般愣在原地，把头转回去后，低着头，手指紧紧攒着身上衣服的布料。
“怎么了？”许辛曜凑了过去，轻声在他耳边问道，“我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
听见这句话，江夕凌瞪了许辛曜一眼：“没什么，只是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许辛曜也往自己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首乐曲的演出结束后，正当许辛曜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时，江夕凌却突然对他说：“我得先走了，明天见。”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没等许辛曜反应过来，江夕凌已经准备起身离开，许辛曜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没让他走。
江夕凌转过头来，皱起眉头。
许辛曜发现自己凭借着本能做出反应，根本没有想好自己出手抓住江夕凌的理由，他甚至不知道江夕凌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
“算了，你跟我一起走吧，留在这里可能会有麻烦。”江夕凌说。
比起被留在未知的麻烦中，许辛曜选择和江夕凌一起在音乐会结束前离开音乐厅。
他们从音乐厅雄伟的大门离开，门前有一道又长又宽敞的阶梯，走到阶梯底端后，是堪比钦大两个操场大的广场。他们走下楼梯后，江夕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讯息，没有说话。
许辛曜就只是跟在他身后，见他抿着唇，识相第没有出声。
“还是现在回去加练？”江夕凌说。
今天不是啦啦队的练习日，但陈子森在钦大竞啦的群组里发起了一场临时的加练，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过去一起练习。
“你要穿这样过去？”许辛曜已经放弃对江夕凌的拼命程度表达任何意见，于是决定转而指出这个决定不切实际的地方。
“……”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这不过就是个大学社团。”江夕凌的脚步走得飞快，许辛曜也跟着稍微加快脚步，才能避免自己被抛在后头，“而且就算这么努力，钦大也不一定真的能拿下名次。”
江夕凌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许辛曜差点直接撞上去。
江夕凌转头看着许辛曜，眼神复杂。
许辛曜话才刚说出口，便发现自己一时口快，说了江夕凌可能并不想听的话，然而，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至少没有明显的生气，就只是淡淡地问道：“你觉得竞技啦啦好玩吗？”
许辛曜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虽然他曾经离开过，但他为什么最终仍选择回归，都和这个答案有关：“老实说，我不知道。”
“因为大部分时候都还是觉得心累，没什么成就感对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越音乐厅前的大广场，这晚万里无云，有许多人正在广场上散步，背后音乐厅的装饰灯光撒在广场上，在所有人身上撒下一层薄薄的光。
“那是因为现在的钦大还很烂，”江夕凌说得很直接，反正在许辛曜面前，也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如果今天钦大足够强大，你的回答或许就会不一样。”
“我不一定等得到钦大变得足够强大，我已经快要毕业了。”
“那不代表你更应该加快钦大变得强大的进程吗？你可以在一年内让钦大变得够强，但现在，你似乎选择直接放弃。”
许辛曜愣了愣，在内心深处，他或许就是因为没有放弃，所以才会选择回到竞技啦啦队，但原来在江夕凌眼中，自己早就已经放弃那个让钦大变得足够强大的目标了。
所以他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完全放弃，但也没有尽己所能地付出努力，就这样挂在那里，不上不下地。
许辛曜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从江夕凌的眼神里读出一则讯息，他的眼神坚定，就像是在说：
钦大还有机会，不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