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
方兴艾恍惚地离开卫陵的别墅。
那时司机正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后贴心地开了车门,又一丝不苟地做了请的动作。
于是方兴艾浑浑噩噩地上车,浑浑噩噩地让司机开到MUSTANG,浑浑噩噩地开了许多瓶酒。
以至于晋双来到店里的时候,看到她也惊呆了一瞬。
甚至问她李择研是不是也是一个骗子。
方兴艾发着呆,酒精作用下思维迟滞,晋双的问题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也才冲对方摇了摇头。
一旁的晋双看不下去,抢过她的酒瓶,说再喝下去她就得送她去医院。
听到那方兴艾笑了出来,然后捂着脑袋满脸地不解地抬头看晋双,说她怎么也弄不明白。
晋双配合地问她不明白什么,她就一个劲儿地说“自由”。
以往方兴艾从不会酒后失态,这次却罕见地絮絮叨叨,细数起了那些方斌祝丹的冷眼漠然、繁忙纷杂的课业连绵、冰冷决绝的财富龌龊、真心尽失的人情冷暖……
方兴艾说的是同样是富家子弟的晋双所熟悉的,但遗憾的是她给不了方兴艾任何建议,关于犯过错误的人里,她晋双也是其中一个。
于是晋双只能扶住方兴艾的肩膀,问她想好了没有,说她要出走的,不是一个看起来略显显赫的家庭,而是一个千百年来都不曾消失的阶级。
方兴艾点点头说她知道,只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靠着理智就去压抑那面对庞然大物时的不安。
甚至说着的间隙,还喝下了一口酒,只任由麦芽味充斥唇齿喉腔,使大脑清醒再清醒地明白——一切都很困难,但一切都会得到解决。
晋双眼睁睁看着却丝毫无语,最后由着嬴竺开车,亲自把方兴艾送回了卫陵的小区。
离开的时候晋双知道,她和冯筠打的那个赌她已必赢,只是她,似乎却远没有想象中开心……
·
宿醉大概是现代人里最轻微也最可控的自我凌迟式酷刑,因为醒来后,那头仿佛不是自己的。
方兴艾扶着脑袋从床上起来,到客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期间手机里传来律师的短讯,说是否对花田一事进行处理,方兴艾想了想,决定还是由对方去安排。
打开手机想要给对方转工时费,付款的界面上却显示了:【您的账户已冻结】。
于是还在头晕的方兴艾猛地就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她要的那自由的“第一天”,从她双脚踏出卫陵别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计算了。
不过这样也好,意料之中的事就不足为奇,也就还能应付,所以原本要给律师发的消息,就从自由处理变成了终止合作。
尘埃落定么,不一定非要是完美结局的。
凉水润过了喉咙,饥饿就接踵而至,方兴艾又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盒酸奶。
在关于所有非正餐的“零食”里,方兴艾最喜欢它,甚至家里阿姨不在的时候,一盒酸奶也能很好地被用以应对方兴艾的口欲和饱腹。
可惜才拿了勺子小口地舀着,尝了一半不到房门就被人有节奏地敲响,方兴艾只好放下进食,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说来诛心,好巧不巧是那位她前几分钟才发过消息给对方的律师。
而那律师看起来仍旧十分专业、十分耐心,甚至他还十分很温和,但他开口后说的却是:“您好方小姐,根据我方业主要求,您所居住的该房屋将在24小时内另作他用,请您及时收拾好私人物品,尽快搬离。出于人道主义,我方业主愿为您提供一次搬迁服务的定向费用报销,至于服务第三方的指定,我方业主不做干涉……”
前面的内容已经足够清晰,所以后面说的什么方兴艾无意听下去,她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回到沙发边继续吃那还未吃完的酸奶。
等到吃完后,她看了眼时间,17:26,于是她的“第二天”,在悄无声息地踩着准确无比的节点、在她一觉颠倒后,不出所料地来了。
晚上,方兴艾就坐在房间里,白炽灯光惹眼,却填不满四周的空空荡荡,她没什么要收拾的,一切都是方家给的,如今方家要拿走,她无权置喙,能来通知一句而不是一声不吭地换掉房锁,已经是给她的体面。
去哪里不知道,短暂的轻松后就是更现实的考量,学校放假、晋双浪荡、冯筠消失、孟韬不行,许琳……许琳已经远走。
数来,好像又只剩下了那个叫李择研的……
方兴艾轻笑一声,打开手机看,却见微信的白底聊天背景里,信息还停留在李择研大步离开的那天上午。
还是她要对方出来,而对方回了个“稍等”。
指节不自觉地就打出了“忙完了吗?”这几个字,可时间偏偏是凌晨,也不会立刻收到回复。
倒在床上,视线盯着天花板上她亲自设计的那个造型别致的灯具,思绪忽然就开始如脱缰野马般地往外奔涌。
直到,“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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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感受又轻又柔,恍然像棉花精灵的亲吻。
她其实也远算不上走投无路,银行账户被冻结,但手机里仍有几万来块的现金,枫瑞里她早就是终身客户,一段时间的暂住,那儿的经理绝不会有任何说辞。
但这都是成铎方家的姓氏带给她的东西,如果可以早一些挣脱,她还是想早一些。
“这个故事很长,不介意的话等到晚上,我慢慢给你讲。”
“好。”方兴艾点点头,随李择研回到了屋里。
出租屋仍旧只有那一点的地方,方兴艾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李锋,那男人的样子在她眼里就像火炉里的灰一样,低沉、黯淡、分辨不出来形状。
出于礼貌,在李择研介绍之前,方兴艾就率先开了口,她说:
“叔叔你好,我是方兴艾,择研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