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回合上了冰箱的门,深邃的眸子望向他,好半天都没说话。
夏空时忽然有些羞愧,他好像有些越界了。
看着人因紧张而爬上薄红的耳尖,沈风回眉目舒展开来,不紧不慢道:“我和季泠认识的时间比你早几年,季老先生的三个徒弟里只有我的年龄和他相差最少,他那时候十二岁,我去找季老先生时就喜欢跟在我身边,他是什么性格你大概也看得出来,骄纵、肆无忌惮、不受管束,他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总有办法让你知道,也没有他活跃不起来的气氛,所以才会看起来我很了解他的喜好,你但凡跟他连续相处一个星期,也能了解到这些。”
“至于你说我跟他说话更自在,我并不那么认为,他喜欢挑战别人的底线,有时同他说话会很费劲,也耗心力。”
“相反跟你相处会更让我觉得舒服。”沈风回补充道。
夏空时眨了眨眼。
沈风回像面对拿着难题过来问问题的学生,讲完三遍对方依旧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却仍旧耐心而关切地问:“听明白了吗?”
夏空时点了点头。
沈风回的嗓音温柔轻缓:“听明白的话那我们去书房?”
“去书房干什么?”夏空时问道。
“给你也刻一个章,这样心里会不会更平衡一些?”
喜欢沈风回从不是一时兴起,毕竟极少有人不愿意在这样细微的温柔里沉沦。
夏空时甘愿沉沦。
夏空时选了一块西峡蓝,蓝色深而通透,内部的白色像云雾,像烟雨,又像即将结冰的湖面,质地明净又温润。
“那就选这块了?”沈风回同他确认道。
“嗯。”夏空时轻抚着上面的雪花似的细纹,问,“这个材质好刻吗?”
“西峡蓝的硬度比较高,刀感一般,不过可以试试。”沈风回准备好工具,说,“刻不好需要打磨掉重新刻,可能会短很多,介意吗?”
“是你刻的就好。”夏空时把石料递给他,好奇道,“连你都会出错吗?”
沈风回并不掩饰:“当然,我只是入门阶段。”
“想要哪边作为印面?”沈风回在垫板上放好砂纸,准备打磨印面。
“这边吧,把雪花纹放在上面。”
“好。”
夏空时看着打磨出的细小粉尘溶在水中,觉得这个过程很解压,也想尝试。
“手指握紧接近印面的位置,前后推动,不要转圈,力度要均衡,觉得难掌握可以只向前推动。”沈风回手把手教他。
融合白色粉尘的水沾湿了彼此的指尖,换了目数更高的砂纸,粉尘变得更细致,沾在指尖似乎容易打滑。
夏空时担心印面打磨的不平整,几乎没有用力,只虚虚地捏着印石,沈风回的手指紧紧地抵在他的指背,带着他动作。
“感觉很难。”
“要有耐心。”
沈风回在耳边说话,夏空时感觉耳朵痒痒的。
两个小时,他们只完成了印面的打磨,因为夏空时中途想自力更生不小心把角给磨损了,沈风回打磨了好半天才磨平整。
磨好印面后,先把印面的形状画下来,在上面设计上想刻的字体。
“可以帮我研墨吗?”沈风回抬手想从毛笔架上挑一支细一点的笔在纸上设计字体,却发现他笔架上最细的那一支笔不见了。他一直有用完东西放回原位的习惯,笔不应该不见。
夏空时拿着墨条,问:“研墨要用什么水……”
他注意到沈风回半天没有动作,抬眼看去,沈风回的视线正从陶瓷笔架上移开,与他视线相撞。
沈风回很轻地笑了下,眼底涟漪般漾开笑意,问:“你送的圣诞礼物?”
夏空时轻而笃定地点头:“嗯。”
沈风回把搁在陶瓷笔架上的毛笔放到桌面上,小心地捧起那个有圣诞树的笔架,问:“自己做的?”
“之前学校有陶艺活动,按照网上的教程做的,就是上色的时候没挑好颜色,圣诞树颜色有点深了。”
“研墨用普通的水就行了。”沈风回把桌上的用来盛水的水滴递给他,“装在这个里面。”
“我去加水。”夏空时捧着水滴去接自来水。
回来时,他看到原先笔架上的那些毛笔被架在了陶瓷笔架上。
夏空时替沈风回研好墨,等设计好字体后,转移到硫酸纸上,用硫酸纸看反字,用毛笔临写到印面上。
篆刻需要一会儿,两人先去吃了晚饭。
沈风回刻字的时候,夏空时就捧着一本书坐在他旁边翻。
等沈风回彻底刻完已经凌晨两点钟了,两人都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等白天我再给你抛光……”
夏空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盘腿缩进了椅子里,腿上摊着书,脑袋歪在右边。
睫毛的阴影落在眼下,熬夜复习出的乌青显得更加明显。
沈风回放下手里的印石,才将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他手上都是碎石和粉末。
起身洗过手,沈风回走到了他左边,他耳鬓的头发因为歪着脑袋,露出了盖着的耳朵,耳骨上的洞清晰明显。
下午逛商场的时候,沈风回看到一对耳钉特别适合夏空时,一对淡蓝色玉石的星星耳钉,小巧可爱。
夏空时呼吸平缓,看样子睡得很沉。
沈风回弯下腰想替人挪窝,可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太方便帮人挪窝,他只好先取下人腿上的书放到案台上。
沈风回无从下手。
他有点头疼。
沈风回试图把盘着的一条腿垂下来,夏空时盘太紧了,动作稍微大些就容易把人吵醒。
好在这时候夏空时自己把右腿垂下来了,这方便沈风回抄起他的膝弯,把人的手臂环到脖子上,沈风回打横抱起他。
总算是把人抱回房间,沈风回把他放进被窝里,左手拿过被夏空时放在枕头上的空调遥控器。
他要把拖着夏空时后背的右手收回来,才抽回手,环在他脖子上没下去的手一用力,让他没来得及借力上半身就被压了下去。
幸好他及时把手撑在床面,免于砸到人身上。
睡着了力气还那么大。
沈风回动作轻缓地拿开脖子上的手,直起身替他把空调开到了合适的温度,临走前不放心地把夏空时的被子又掖了一遍。
门“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夏空时把自己闷在了被子里,用手捂住了脸。
-
日照当空,夏空时才翻了个身起床。
隔壁的阿姨又送来了新做的肉松红豆吐司,夏空时垫吧了几口在厨房看沈风回做午饭。
“昨晚我不小心睡着了。”夏空时捏着吐司,这个吐司很舍得给肉松,无论是里面还是外层都裹着满满的肉松,肉松吃起来肉条感明显,不松散。
“嗯。”沈风回说,“拿一下汤勺,尝尝味道。”
沈风回做了菌菇豆腐汤,里面还放了虾仁,味道很鲜。
“好喝。”夏空时又问,“后来是你抱我回房间的吗?”
沈风回满足了小孩子敏感的心思,答道:“是。”
夏空时耳垂红了。
“汤好了,帮我拿个汤碗。”沈风回道。
“好。”
旁边锅里的红烧肉大火收汁,也出锅了,在顶部撒上一层白芝麻,香味立马被激发了出来。
“还有菜吗?”夏空时把红烧肉放到餐桌上,回来问。
“还有一个包菜炒鸡蛋。”
“我可以试试吗?”
“过来,我教你煎蛋。”沈风回守在他的身后,“油加热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开小火倒入蛋液,防止它底部变糊。”
厨房的烟火气在冬日里愈显浓烈,小小的空间被火烘得温暖,身侧的窗子照进的日光忽然减淡了些许,夏空时偏头瞟了一眼,看到了细碎的雪。
“专心一点,不然锅里就糊了。”
沈风回的气息落在他的耳畔。
“好像下雪了。”夏空时摆正脑袋。
“天气预报说今天中午会有小雪。”
“天和终于有了冬天的样子。”
“春天也不远了。”
“春天来临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度过四个季节了。”夏空时仰起头,不想管锅里了,他倒着看沈风回,说,“我好喜欢‘三餐四季’这个词,充满了温情和爱意。”
“好了。”沈风回说,“可以出锅了。”
夏空时转过了身,和沈风回面对面。
夏空时以为沈风回又要回避他的直白心意,却听见沈风回说:“一会吃完饭,我们去楼下看雪,先把冬天度过去,再考虑春天。”
吃完饭,他们没看成雪,沈风回被助理的一通电话叫回了公司,雪不算大,夏空时围着围巾在楼下逛了一圈。
沈风回处理完工作,自己去茶水间磨了一杯咖啡,茶水间的落地窗对着科技城里面,能看到一部分公共设施。
围着红围巾的男生坐在秋千上,背影失落,薄薄的雪幕如同隔在两人之间坚韧的屏障。
计划被工作打断这样的事不可避免,沈风回喝完杯子里的咖啡。
这场雪时下时停,完全打湿不了衣裳,连发丝都还是干燥的,跟天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天光渐收,夏空时头顶出现了一把黑色的伞。
沈风回在伞外对他说。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