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衍紧紧贴着车窗,身体僵硬,尽量拉开与柏闻屿的距离。他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依旧微微颤抖的双手。左手腕的纱布在衣袖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所有的不堪和失败。
柏闻屿没有看他,只是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址——不是初衍那个破败的家,也不是柏闻屿自己家,而是位于城市另一区、环境清幽的一个高档公寓地址。那是柏家名下、平时几乎空置的一处房产。
初衍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抗拒:“我……我要回家……”
“那里没人照顾你。”柏闻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需要静养。”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初衍,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初衍无法理解的沉重,“至少,把胃养好。把血……补回来。”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初衍心上。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初衍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拒绝,但看着柏闻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无法忽视的虚弱和疲惫,最终,所有的抵抗都化为了无力的沉默。他重新低下头,像一只被拔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只剩下脆弱的柔软。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个安保森严、绿树成荫的高档小区,停在一栋精致的公寓楼下。柏闻屿带着初衍上了楼,打开房门。公寓很大,装修简洁现代,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冰冷感,但一尘不染,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房间在里面。”柏闻屿指了指一间卧室,“里面有独立卫浴。冰箱里有食物,微波炉会用吧?家政阿姨下午会过来做饭和打扫。” 他的交代简洁高效,如同在布置一项任务。
初衍像个木偶一样,被安置在宽敞舒适却依旧冰冷的客房里。他坐在柔软的床上,看着窗外陌生的、精致的花园景色,只觉得格格不入,仿佛闯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手腕的痛,胃部的空,心口的沉重,交织在一起。
柏闻屿没有停留,似乎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转移任务。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别的什么:
“手机在床头柜。有事……打电话。”
“冰箱第二层,有牛奶。温一下再喝。”
“好好活着。”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如同一个冰冷的契约,再次砸在初衍心上。“你的‘明天’……还没开始。”
门被轻轻关上。
留下初衍一个人,置身于这片奢华却空旷的寂静里。手腕的疼痛依旧清晰,胃部的空鸣提醒着他的虚弱。但柏闻屿最后那句“好好活着”和“你的‘明天’还没开始”,像一道冰冷的符咒,将他牢牢钉在了“生”的这一边。
他缓缓抬起被纱布包裹的手腕,看着那刺目的白色。死亡的诱惑似乎被这陌生的环境和那句冰冷的契约暂时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迷茫和……一种沉重的、无法摆脱的责任感。
那个将他拉回人间、强行赋予他“明天”的人,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横亘在他的生命里。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座山,更不知道这座山冰冷的外壳下,是否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熔岩。
公寓的寂静中,只有阳光在无声移动。初衍疲惫地闭上眼睛,身体深处那场风暴暂时平息,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和一条被强行开辟出的、通往未知“明天”的、冰冷而沉重的道路。而道路的起点,是柏闻屿留下的那盒温热的牛奶,静静地放在冰箱里,像一个小小的、沉默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