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001.

哥谭的市郊哪怕是在最炎热的夏日，夜里也是如水般的凉意。

皎皎的银月高悬天空，隔着薄云俯视这这片除去虫鸣鸟啼外格外寂静的土地。

一声破空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在一处荒芜破败的废弃仓库旁，一个人影从虚空之中出现。

他像是从什么东西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额角是汗水，微卷的红发湿润了贴在鬓角，但是眉间却洋溢着些许新绽放出来的光彩。

当他脚上踩着的运动鞋接触到本该平整的地面上疯长出来的杂草时，光滑的草叶让他毫无防备地摔了一跤。

“嗷！”

随着一声痛呼，他跌在这杂草丛生的废弃仓库旁。

正当他呲牙咧嘴地正准备去揉揉摔疼的尾巴骨的时候，一只草丛中被惊动的野兔窜了过去。

野兔带动了草垛的摇摆，夜里的晚风吹过来，牵起荒野间蔓延的枝叶，在月光下舞动，偶尔惊起一两只飞虫。

这是一处被人类废弃的建筑外，也是一处生机勃勃的栖息地。

“天……”

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声，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面倒映出了眼前的景色。

明明不是什么美景，但他看得几乎要感动得落下泪来。

“我还以为我要一辈子都被关在那个什么见鬼的‘经营模拟’游戏里面了！”

没完没了没日没夜的做饭上菜洗盘子做饭上菜洗盘子——再喜欢玩模拟经营的人也受不了这种折磨！所有的顾客还都是连个人形都没有，模模糊糊的一团团幽影，除了脑袋顶上不断冒出表情包气泡以外什么也不会说！

好像自己这辈子都没和人说过话了——

他有些激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看向这片荒地之外，看向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

夜晚依旧明亮的城市灯火，就像是天空之中的星河落到了地面。

城市！

他几乎是感动了。

甚至这座城市看上去还有几分眼熟，就像他曾经来过一样。

想必这种熟悉感不是毫无根据，介于他现在根本什么都不记得，空荡荡的大脑和白纸一般的记忆让他对这座有些点熟悉感的陌生城市凭空产生了几分好感。

或许他能从那里找到些，关于他过去的事情？

那座城市看上去那样近在咫尺，根本就是一抬脚就能跑到的距离。

行动先于思考，他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就跑了起来，远离孤寂的旷野，奔向繁华的人烟。

但根本没等他远离这处荒地几步，胸口一阵剧烈的抽疼，像是有人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拧毛巾一样用力扭动，要从中榨出他为数不多的血液。

视野间的一切在一瞬间变得血红，在这一刻他甚至没法分辨身周的环境。几乎是手脚并用狼狈地向着来时的方向爬动了几步，在地面上急促而剧烈的喘息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止他特定的范围。

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跌到地上的，疼痛让他脱力地倒着，努力调节呼吸尝试让自己缓过来。

地上的碎石块划破了他手心的皮肤，但在血液渗出之前，那块皮肉又自己蠕动着恢复了原状，恢复的速度快到他根本没能注意到。

倒在荒地上，仰面朝上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在城市的附近根本看不到多少的星星。

而视线的右上角，此刻正静静地漂浮着……一个游戏UI之中常见的小地图。

他都快把那东西无视了，毕竟在之前他能够活动的范围只有小小的一间餐厅大小，小地图根本可有可无。

此刻，小地图的范围扩展到了这片区域包括周围废弃建筑在内的荒地上面，代表他自己的小蓝点正处在地图的边缘位置——再往外就是一片纯色的黑。

看来……他根本没有摆脱那所谓餐厅经营模拟游戏的桎梏。

刚刚那心脏病突发一样的体验，就是超出了游戏边界之后的惩罚。

他有些绝望地抬起手搭在脸上，用手背遮住眼睛，好像这样就不用再看到那常驻在视线里面的游戏界面。

这一下也让他无意间把人物状态界面唤了出来。

【角色：华莱士·鲁道夫·韦斯特】

这好像就是他的名字。

他已经看过无数次这个界面了，但是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对华莱士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大的归属。

华莱士？认真的吗？

他没法想象有人在用这个名字叫他，说真的，那几乎像是在叫一个汉堡。

除非把“华莱士”这个名字简写……一般大名叫“华莱士”的都被称呼为什么……？

他躺在地面上，在试图从超界惩罚的疼痛之中缓慢恢复过来的同时任由自己的思绪漂浮。此前一直在和那些无法交流的幽魂般的“顾客”打交道，要是以后能和人说上话的话，他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叫自己“华莱士”。

那么……艾斯？不，不对劲。威尔？不行，更怪了。沃尔？好像有点感觉了……

……沃利。

对了。

沃利。

就像是有什么人就在他耳旁轻声呼唤这个名字一样。

笑着飘远，又靠近。

他的胸口随着这个名字的呼唤蓬勃地跳动着。

沃利。

他以前应当是叫这个名字的。

这个四仰八叉毫无形象躺在野地上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他空白且迷茫的生命，自此找回了第一块属于它的拼图碎片。

再缓了缓，当沃利从方才超出游戏边界的行为引发的心绞痛之中缓过来了些的时候，他的情绪比起先前也高涨了不少。

他从地面上弹坐起来，积极地重新浏览游戏界面，试图从中找出他忽视掉的变化。

好消息，他真的发现了些什么。

任务栏里多出了新的任务，建筑列表扩建了，菜谱图鉴上限也有新的增加。

原本灰色无法选择的【移动】界面现在有了两个可选项，最上面的选项是【时光之末-起跑线】。

“时光之末”是他之前经营的餐厅名称，是系统赠送的新手建筑自带的名字，而从另外一个选项的结构分析，“起跑线”则似乎是地点。

下面的选项有一个代表他的光点在跳动，应当就是代表他现在所在的位置了：【？？？-哥谭市近郊？】

新的地图？

——就像是游戏终于结束了第一个关卡，进入了第二章的剧情。不，或者应该说，先前的一切只不过是教学关卡，现在，才是真正开始游戏的时刻。

哥谭市。

他抬眼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

那几乎触手可及的距离，和无法越过的边界线。

城市啊……

虽然猜测应该不会那么简单，但是靠近城市是否说明，可能将会有活人顾客能走进这里？或许会有什么限制，可这样的猜测依旧让沃利觉得十分高兴。

他查看起已经刷新的任务列表——

【你的餐厅需要建造一个载体！（房屋建造系统已开启）（展开）】

【你的餐厅需要一名员工！（员工招募与管理系统已开启）（展开）】

【为你的新餐厅起一个名字并接待一名三星及以上的食客！（食客评级系统已开启）（展开）】

【获得十份不同种类的五星级料理食谱并制作！（展开）】

【获得并制作出一种存在特殊效果的料理！（展开）】

……

琳琅满目的任务条目像是被关在盒子里的彩色气球，在打开盖子的那一刻色彩纷呈地全冒了出来。

目不暇接的一大窜任务名录并没有让沃利感到焦虑，反而给他带来一种毫无道理的充实。

先前……他从一片虚空之中醒来的时候，根本什么也不记得，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毫无印象，只有系统存在在他的身上。

这个所谓的经营模拟系统虽然也没多好，但至少这让他有事做了。

只有忙起来的时候才不会被孤独的情绪淹没。

沃利打开了房屋建造系统。

现在这片荒地主要被标记为平原地形，其中有两栋“废弃建筑”，一座大一座小的。大的那个看上去曾经是个体量不小的货用仓库，沃利围着它绕了一圈，莫约有一个篮球场的大小。但它外墙焦黑，像是被火熏过；一半的屋顶和墙体都倒塌，混凝土中的钢筋支棱着，残存的木质结构在潮湿的气候中呈现出些许腐朽的现象。

仓库的大门上着锁，打不开，但这个锁又没有半点意义，毕竟它的墙都倒了。

沃利踩着破碎的墙体残躯，灵活地略过那些从这堆建筑垃圾里奋力生长起来的植物们，跳进了这栋建筑里边。

破碎的屋顶让月光倾泻进了这昏暗的空间，这里面挑高很高，几层楼的高度，但整个空间是相通且没有隔断的，让人不禁猜测它仍旧完好且在被使用的时间，是否高高地叠放着层叠的货箱。沃利站在这早已衰败的废弃建筑间，抬头就能够透过垮塌的屋顶看到半扇没什么星星的星空——这里距离城市还是太近了，光污染让天空中根本看不到什么星光。

仓库内倒是很空旷，除去倒塌的屋墙留下的残存结构之外，只有些变形的货架残渣——只留下了腐烂的木质部分，金属的部分好像早就被什么人拆下来，八成是带走换钱了。

从水泥地的缝隙之中艰难生长出来的植物在吹进来的晚风中缓慢摇动，本该坚硬结实的地面被植物的根系撑出裂缝。

沃利对着现场的线索分析了一番，他暂时看不出这里曾经存储过什么东西，但是从建筑损坏的程度来看，这里的损坏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了这里？直接砸破了屋顶，砸碎了半边的承重柱，导致一半的仓库倒塌……或许还导致了失火。残存的墙壁上满是火舌舔舐过的焦黑痕迹。

他顺着自己的分析向前查看，那处可能是“坠落物”落点的地方毫无意外的空无一物，很显然早就被人清理过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从天而降砸到这里来？毕竟这附近又没有高楼，不能是有人高空抛物。

难道是飞机？不，飞机的体量会造成更大面积的损坏，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这个坠落物看起来并不算大。

或者是陨石？什么大小的陨石都存在，经过大气层的层层燃烧，它们并不是每一个都能造成很大伤害的，这个猜测倒是十分合理。

沃利走近了，他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

他也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痕迹的分析感到熟悉，难道他以前是什么犯罪现场痕迹调查员？唔……感觉不是，听上去倒像是他有什么认识的人在干这个似的。或许这可以是一条他找寻过去记忆的线索。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在那水泥浇筑的地面上，看到了一个很明显是人类的手印。

……手印？

凹陷下去的手印里还攒了点积水，边上生出了些绿油油的青苔。

沃利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掉在这的，不会是个人吧？

不能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有人能从天上掉到地上还砸烂一栋建筑之后，往地上留下了个手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