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位大姐,”少年上下打量她,“擅闯民宅是犯法的,当心我报警拘留你啊。”
少女笑颜一僵。
“还穿古装,漫展也没见过你啊,走错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长出一口气。
“你别在那里光腿站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多影响风化……诶你!”
她缓缓放下撸起的袖子。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很好,这下舒服了。
那少年还嘀咕着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见她作势要上前,立马警惕地蹭蹭后退。
“你别过来啊!我……我真报警了!”
色厉内茬。
他还在头脑风暴家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个女人:他没有亲戚,舍友也没说过会有人来拜访啊?说是歹徒又不蒙面,总不可能是要杀人灭……
“遥。”
一张放大到看得清每一根眼睫毛的脸。
“……!”
背在身后偷偷按键的手机出现在对方掌心,虽然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瞬移到自己面前的,他还是下意识想拉开距离——
撞上了冰冷的墙壁。
完蛋,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千万别回来啊!
少年捂着撤猛了磕到墙的后脑勺,十分自暴自弃地就地一坐。
“大姐,你到底找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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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原。
“还是没有进展吗?”推门而入的少女轻声道。
医师见是她,立刻敬畏地站起身,随后摇了摇头,“他身上的伤已经全部愈合了,醒不来的原因在这儿。”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归终沉默,她明白医师的未尽之言。
——是躯壳的主人丧失了求生的意志,自己不愿醒来。
“辛苦了。”她说,“我会再试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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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入梦?!”
留云闻言拍案而起,动作过急带起的流风让她像极了面对威胁时警惕振翅的仙鹤。
“不必紧张”,少女抬袖掩唇,眉眼弯弯,“前日不是刚为夜叉清楚过余障吗?”
不待她说完,仙人便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打断。
“我不同意。”她否决得斩钉截铁,“他的危险程度根本不是金鹏能比的。”
仙法的确有这样一种,它被研发的初衷是唤醒被噩梦魇住的人,可[无]的情况不一样。
金鹏仅仅是被魔神控制,就造成了那么大的危害,[无]更是彻彻底底由魔神捏造的傀儡,他连心都没有,如何能‘醒’?
更何况……
起戈那日,是他让魔神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谁知道祂的去向?谁能保证梦之魔神不会将他夺舍、躲在他的梦里养伤?
就算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区区一个傀儡,真能反杀他的造物主——
“哈艮图斯,你有没有想过……”
留云忍不住说,“如果就这样在梦中悄无声息地死亡,才是他的心愿呢?”
医师能看出来的结症,仙人自然也看得出来。
归终总是更愿意把一切往好的那方面想,她是最坚信人类有无与伦比的潜能的,想必又要拿“他有自己的意志”来反驳她。
可这场入梦,不仅对入梦之人有风险,也是对梦中人的不公。
“……或许吧。”
尘之魔神将衣袖搭上床沿,低头看着那张即使在梦中也眉心紧蹙的脸。
不管他最终做出了什么选择……都要由他亲口来说。
她们这些旁人,是无权替他做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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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在做梦,再不醒来现实里就要被送进火葬场了。”少年简直匪夷所思,“……你让我相信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是梦,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cosplay才是真的?”
大姐,你没病吧?
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这句话分明就写在他狐疑的眼神里。
“有没有一种可能,两边都是真的?”相貌精致得可以画进漫画的少女坐在沙发上,硬是将纸杯茶水端出了青瓷茶盏的风度。
——却又一点都不‘端庄’地翘着腿。
来自星空之外的仙人若有所思:她似乎知道这孩子为何会被魔神盯上了。
这倒确实是个惊吓。
“……”遥决定放弃和她争论,“那就按你的说法,我需要醒来,怎么醒?”
“很简单。”归终放下纸杯,一旦她主动收敛起随和的气场,来自古神的威压就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梦境中死亡,自然会在现实里醒来。”
“什么意思……”遥话到一半卡了壳,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言行古怪的少女没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要在‘梦里’杀了他。
……
……疯子!
本来以为遇到了个神经病,结果是遇到了个杀人犯!!!
此时此刻梦中发生的一切留云并不知晓,她只是注意到昏睡多日的少年手指动了动——
随后以快出残影的速度猛坐起、手脚并用挂在了她身上。
以为是袭击刚要掐诀防御的留云:……?
“姐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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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喊她姐姐,喊我大姐?”尘之魔神皮笑肉不笑。
“……”遥两眼无神看着屋顶,决定继续装死。
一个合适的称呼是获得初步好感最简单的办法,如果是平时,他不介意喊归终一声“神仙姐姐”。但坏就坏在,归终是以“闯入”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的。
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把“神经病啊”从想法变成说法,已经是他最大的素养了。
至少他没喊阿姨(不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留云用眼神询问。
眼前这少年的情感过于鲜活了,和战场上那个寡言的兵器简直判若两人。
入个梦而已……怎么还把芯给换了?
归终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吗?”
“……”
毫无反抗之力被少女杀死的幻痛犹在脑海,他只要低头一看,就会意识到这具身体并不属于自己。
太干净了。
连他幼时留下的旧疤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肤色更是能让最爱美的女孩也为之尖叫——
太白了,苍白得根本不是人类健康的体色。
比起少女所谓的“一人论”,他更相信这是穿到了某个横死没几天的倒霉蛋体内。
“我就知道……”归终叹气,随后起身。
“你要去哪?”遥下意识出声。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陌生了,遥对他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他不会认错留云的态度——那是警惕。对方时刻防备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归终不一样。
她不会把他当成另一个人。
“人类总是相信‘眼见为实’……那就跟上来吧。”少女掀开帛帘,屋舍与来来往往的行人便从中露出了一角,“我会带你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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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原是个好地方,前提是没有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如芒在背的目光。
遥不知道自己到底穿了个古代片场还是仙侠片场——他的记忆始终有一块模糊不清,像是起了雾,不管怎么回忆都揭不开那层纱。
在这片人人都安居乐业的土地上,每个人见到归终都会恭敬地停下打声招呼,却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他。
这不详的预感让他心里直打突。
前身不会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吧……
遥有些心虚地朝归终的方向靠了几步,不料走在前面的少女忽然停下脚步:
“差不多可以了。”她做了个收工的动作,轻巧地拍了拍手,又拂去衣摆不存在的尘土,“接下来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除了风土人情,还有些他迟早要知道的事,是人们绝不会展现在她面前的。
“等——”伸了一半的手抓了个空,遥与街道上纷纷停下脚步的人们对上视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有话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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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沟通无效的少年选择拔腿就跑,奈何人生地不熟,根本甩不掉随时会从某个窗口阴他一手的“人民群众”。
至于吗!大婶腌菜的坛子都推下来了啊!
“这边!”有人藏在树冠中朝他招手,顾不得辨别真假,遥拉住对方的手借力,三两下翻进了树旁的院中。
“呼……”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地苟到了人声渐远,遥直接呈大字状瘫在了地上。这得有他一年的运动量了。
“谢了。”
“不客气,我更好奇你到底对梅姨的坛子做了什么。”有被夸到小胖子大手一挥表示小意思,随后好奇地凑过来戳了戳他的脸,“我在这里没见过你,新来的?怪不得不懂规矩。”
“……啊?”
“你是不是也想偷跑出去?这套小爷已经玩腻了,声东击西的招数早就不好用了。”男孩故作高深地摇头,“不过就这?要不是他们一天来三次查岗,小爷早就翻墙跑了。”
偷跑?大人不让他出归离原?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上次是用打破菜坛的办法吸引人们注意,跑路失败了。
……那还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坛子。
遥决定把‘坛子不是他打破的,是大婶自己扔出来的’这个真相咽进肚子里。
“是啊,我就是想出去看看,那你呢?你怎么被关在这里的?”
“……我想出去找人。”提到这个话题,男孩肉眼可见地沉默不少。
“我和我哥在来这儿的路上走散了,他喊着让我跟着大家走,他随后就到。可我到这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
“大人就会说一句话,让我放心等等,他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胖子哼了一声,“他们当我傻。”
“我哥走散的地方离归离原那么近,他肯定是出事了,他们怕死不敢去救人,我去。”
气氛突然有些沉重,遥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万一……他回不来了呢?”
“不可能!”小胖子拍了拍膝盖,激动得圆润的脸颊都跟着抖了抖,“我哥超厉害的!他力气特别大,什么活都会做!村里姑娘都喜欢他!”
说着男孩开始翻找,然后从贴身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证据’:
“你看!这就是他给我做的!”
那是一个材质粗糙,手法却编得用心又精致的平安结,很难想象是出于一位男性之手。只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一个破旧的布袋,一个染血的平安结,一张泛黄的纸页,除了绘制的路线,还有一个反复刻画的人类姓名……]
“……季安?”
“哎!”小胖子先是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随后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小爷的名字?”
“……”少年的表情一瞬间像是打翻了颜料盘,变得十分复杂。
“安娃子!”一天三巡的查岗来了,小胖子苦着一张脸,咕哝着‘喊这么大声干嘛’,却被几大步奔过来的老人急忙护在身后扯远。
“离那害人的东西远点!听见没!”
“……我这就走。”遥此时只觉得光是张口就有千斤重。
他比谁都清楚,小胖子的哥哥回不来了。
“等等!”老人试图把人带回屋子里,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透风的男孩抵死不从,连忙喊道,“我还没问清他怎么知道我名字呢!”
他原本就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了个借口拖延时间,哪想到老人的反应却那么大:
“害了季平不够,你还想对安娃子下手?!”
场面有一瞬间安静得可怕,那声怒吼的回音还在耳边回荡,小胖子沉默了片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