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李在她震惊的眼神中,用那只断臂撑着地面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
黎向谙错愕地对上他的眼睛,“你是魁儡子?”
他的手臂皮肤干瘪粗糙,龟裂的细纹歪歪扭扭的显现出来,上面有一些不规则的凸起,断裂的地方有一圈一圈的年轮。
这根本不是人的皮肤——
而是一根枯朽的木头。
魁儡子只是古代的叫法,它在现代,一般被称为“木偶”。
关节之间有丝线连接,必须依靠背后的主人提动丝线,才能进行动作表演。
只不过他的关节是被头发连接在一起的。
“你这头发,”黎向谙不解地问,“是怎么来的?”
“黎向谙,你杀不掉我的。”陈李冷冷地说,“如果你愿你把灵魂献祭给我,我保证你能安全活到最后。”
黎向谙心中一惊,“你是金花旦,不是陈李!?”
“这家伙说自己是心理医生,说能治愈我不幸的童年,”金花旦嗤笑一声道,“还不是为了抓住我的破绽,想杀掉我,直接过关?”
“他以为我是那么好杀的吗?”
黎向谙内心暗自思索,难道金花旦就是本关的最大BOSS?
可谈司衍跟她说过,金花旦的日记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故事,她仔细回想,日记里除了金花旦以外,就只有班主是被频繁提起的人。
在树林里,班主把她和赵晓东丢在枯树林里,发现了被藏在树心中的尸体,她当时推测,班主和金花旦应该是对立的关系。
否则班主不会让那些树变得腐烂。
而且到现在为止,游戏里的NPC都不是一条心,他们看似相辅相成,把玩家玩弄于鼓掌之间,但却又彼此对立。
所以她不确定金花旦和班主,谁才是真正的大BOSS。
“那你是怎么让他心甘情愿献祭灵魂的?”黎向谙问。
“很简单啊,”金花旦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说,“当心里医生的人,最能共情病人的遭遇了,只要我稍稍卖惨,就能挑起他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往。”
“他越共情我,就越能认同我。”金花旦抬头看向昏黄的钨丝灯嘲讽道,“没想到一个当心里医生的人,内心会这么敏感脆弱。你知道吗?人在这种时候,特别希望有一个人能陪伴他左右。”
“他的养父母在他成年之后就出车祸死了,自那以后身边的人都觉得他是个不详的人,生出来没爹没妈的,又被人贩子拐过,养父母也走了。老板觉得他是天煞孤星,会克死身边的人,所以就把他赶走了。”
“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深居简出,没有人会可怜他,也没有人能看得上他,于我只要表现出一丝丝关爱,他的防线就全面崩溃了。”
“那你呢?”黎向谙嗤笑一声,“被班主这么虐待,就没想过报复他吗?”
“他把我捧上高台,”金花旦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黎向谙不由得皱起眉头,又是一个矛盾的地方,她不信班主要杀金花旦,而金花旦不知道。
不是金花旦说了谎。
那就是这件事另有隐情。
黎向谙换了个问题问:“那你为什么要让陈李献祭自己的灵魂?”
“你们闯入这里的人都想让我死。”金花旦恶狠狠道,“既然来了就别想出去,你们的灵魂都得留下!”
黎向谙:“别找这种拙劣的借口,如果我们不进来,你还有脸可换吗?”
金花旦蓦然一怔。
显然是没料到黎向谙会发现这个秘密。
“你为什么那么震惊?”黎向谙恍然大悟,低头哂笑一声,“原来是这样!”
金花旦愤愤地盯着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黎向谙捏起灶台上的粘液块,放在灯光下看,“这东西不仅能让人产生幻觉,居然还能抹除幻觉中的记忆。”她把粘液块放进口袋里,“真是个好道具!”
金花旦瞳孔一震,紧接着冲过来要夺走她口袋里的粘液块。
黎向谙转身闪开道:“你天天都要换脸,为什么唱戏的时候还是你以前的脸呢?”
金花旦听到这话,顿时面露凶相,她抄起地上断掉的桌子腿,狠狠朝她劈下。黎向谙抬腿侧踢,另一个桌子腿顿时断成两截,鞋带被上面的倒刺勾开,松散地铺在地上。
“我知道了。”黎向谙蹲下身去系鞋带,“你的脸是不是有保质期啊?”
金花旦每晚唱戏时,都是同一张脸,别人的脸并不在她的脸上,黎向谙便推测出金花旦从别人身上借来的脸,到了晚上就失效了,必须用贴片将脸绷紧,维持原来的面貌,但粘液的粘度有限,不可能让她的脸一直保持正常。所以在第二天让竞演者为她制作贴片,再用粘液块让竞演者陷入幻觉,在幻觉中杀人,她便能得到别人的脸,然后在白天的时候用正常的脸逛庙会。
可她还是不明白,金花旦为什么一次要剥夺两张人脸。
金花旦被戳破秘密,作势又要再来。
黎向谙立刻从地上捡起那把剪子,从灶膛内夹出一块火炭,金花旦刹在原地,不敢再前进一步。
“但你为什么要两张人脸呢?”黎向谙接着发问,“该不会是,还有一个人需要吧?”
刚才她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想法最符合逻辑。
金花旦死死地盯着她,指甲抠进墙壁,粉末扑簌簌地散在地上。
第一次去金花旦家里的时候她就在疑惑,为什么她的脸长了两个人的脸,为什么上下脸的样子分割的这么清楚。
被火烧过的皮肤绝对不会这么均匀地分割开来。
而宋冰从幻觉中脱离之后,竟然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回去睡觉,可见这个粘液块一定有抹除记忆的作用。
但金花旦为何要多此一举地抹除宋冰的记忆?
难不成是怕被人发现吗?
此刻金花旦一副想掐死她的模样,看着就不像是会贪生怕死的NPC。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金花旦有一个非常惧怕的人,她不能让这个人发现宋冰在幻觉中发生的事。
而黎向谙本身就是一体双魂,金花旦抹除的是原主灵魂的记忆,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金花旦在发现她没有失忆时,才会那么震惊。
刚才她故意提起班主,想要在金花旦的脸上看出点害怕地情绪,但却什么都没有,反而还露出了崇拜的表情。
那么让金花旦惧怕的人到底是谁呢?
黎向谙的表情猛然一顿,金花旦需要两张人脸,而另一个需要脸的人,应该就是那个让她非常惧怕的人。
黎向谙仔细回想之前在幻觉中发生的事情,假的谈司衍一直在蛊惑她杀人,如果她真的杀了人,那么自己也会死。
游戏里的NPC肯定不会害怕竞演者自己作死,他们巴不得竞演者全都早点死,好迎接下一波倒霉蛋。
黎向谙感觉脊背发凉,脖颈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总感觉有一个从来没出现的神秘NPC在主导着游戏进程。
现如今已知的NPC里,除了班主和金花旦,就只剩下那些每晚前来看戏的观众。
她不知道这个神秘的NPC会不会隐藏在竞演者的队伍中。
“吧嗒”一声,火炭掉在了地上,泛起一丝灰尘,金花旦立刻冲过来将她一把扑倒。
“嘶——”
黎向谙的脑袋磕到了灶台边缘,疼得她眼眶发红,大脑一阵抽痛,就像是被人用钉子钉在了脑袋里。
刚才她一直在忙着分析线索,没注意到金花旦伺机而动的眼神。
金花旦从后面勒住她的脖颈,黑色青丝一点一点地勒进她的皮肤之中,血线顺着她的脖子吧嗒吧嗒地流到地上。
黎向谙脸色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她不停地伸手拍打金花旦的胳膊,然而这股力量如同麻袋上的抽绳,紧得她头脑极速充血,脑神经渐渐被麻痹,就连耳朵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
黎向谙拍打不成立刻朝周身摸去,但地上都是土,根本抓不起来。
不过多时,她的眼睛渐渐模糊,生理性泪水顺流到脖颈,洇入浓密的黑发之中,狠狠蜇了一下她的伤口,终于被唤醒一丝清醒。
黎向谙闭上眼睛,憋着一口气,直接把手伸进灶膛内,瞬间拿起一块火碳,狠狠按在金花旦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
金花旦惨叫起来,手臂骤然一松,黎向谙赶紧滚到门边,扶着门板大声咳嗽起来。
滚烫的木炭被扔到地上,熄灭了炙红的颜色。
黎向谙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皮肤被火炭烫得发皱,里面的血肉被直接烧焦了,她赶紧把剪刀放在炉灶内烧红,然后咬住自己的衣摆,闭上眼睛,用剪刀的尖端部分,直接扎了进去。
黎向谙疼得浑身发抖,全身汗如雨下,发丝跟随身体不停地颤抖,泪水骤然盈满眼眶,手上却动作不停,直接挖掉了这块烧焦的肉。
伤口的血瞬间涌出,她用剪刀把衣服剪开一个口,然后猛然一撕,将衣服条缠住手指,再紧紧系成死结止血。
一些列动作完毕之后,她累得靠在门边,但手上却紧紧攥着剪刀,眼睛死死盯着在地上打滚的金花旦。
她的意识有些昏沉,是紧张过后的虚脱症状,就在她快要闭上眼睛时。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啧啧啧,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掀起疲惫的眼皮看去,谈司衍蹲在她身边,皱着眉头看她的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黎向谙的错觉,谈司衍虽然嘴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阴狠。
就在这时,金花旦突然从地上炸起,愤恨地朝她扑来。
谈司衍的手在她身后轻轻一推,黎向谙难以置信地朝金花旦倒去,耳边同时响起他戏谑的声音:
“我倒是要看看——
你一个人怎么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