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宋亭闻撑着脑袋，透过教室的窗看树影。说实话，他对学习毫无兴趣，尤其是数学。

因为幼年的教育，所以宋亭闻的英语格外好。又因为觉得语文这门学科实在是浪漫，所以语文也学得非常好。语文和英语的考试他就没下过130，这是连纪之昼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小纪老师认为语文能够稳定考在130分以上的都是神。

但宋亭闻对于理科实在是没有兴趣，所以他觉得数学没下过140分的纪之昼是神。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让这位“神”在无数世界观里穿梭过了。现代校园、修真世界、古代朝堂、古代江湖、现代都市……甚至连赛博科幻都没有放过。

而且除了另一位主角是“宋亭闻”自己的那本，其它的都是——

BE！

写过了暗恋、破镜不重圆、追妻火葬场等等题材的be狂魔宋亭闻今天也在构思下一篇写什么。

不过在一开始，宋亭闻写同人文就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故事，类似于“为爱发电”，全凭一腔热爱。

尤其偏爱纪之昼。

同人文里的“纪之昼”从来都是绝对本位，冷静、清醒的头脑是他的标配。权利、金钱、情/欲，一切都会迷人眼的东西，他都不会去看。

……也是纪之昼这个人，给宋亭闻本身的印象。

纪之昼标榜自己“自私势利”，宋亭闻却只看到了他的优点，用温柔筑起高塔。在纪之昼之前，“温柔”这个性格特点，宋亭闻没见过。他的妈妈他早已不记得，也没人会“温柔”待他。

宋亭闻只知道，他会一直记得在某一个月夜，穿着校服的少年高坐矮墙，朝他伸手问他是否出逃。他也会一直记得那夜的晚风抚在面容上的感受。

所以，他也会一直抓着纪之昼，至死方休。

他不断地在想，纪之昼为什么不是一名alpha。但是同一个寝室又让他庆幸，纪之昼幸好是一名omega。

“阿昼……阿昼。”

他嗔道：“好疼。”

纪之昼手里拿着药膏，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这些年到底怎么过来的啊。”他难以想象。

宋煜时身为alpha，所以就被体罚，要断了他的坚韧。

宋亭闻是omega，所以被性/侵，要毁了他的清白。

宋亭闻眼圈通红，抱着被子蜷起身体，小声说：“小纪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脏……”

“怎么可能！”纪之昼拍了拍宋亭闻的脑袋，给宋亭闻的锁骨上涂上药膏，“错的又不是你，在这件事情上没人会指责你。封建时代早就过去了！”

“……等等，纪之昼，你在同情我？！”宋亭闻炸毛，“我不需要你同情！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还需要你同情！”

楚宁钰收拾完东西，给宋亭闻和楚宁钰各泡了一杯热水。他看着宋亭闻裸露的胸膛，觉得无聊地别开眼，说道：“喝完就早点睡，别明天又起不来。”

“楚宁钰我看不惯很久了哈，再说这些空话我就要骂你了！”宋亭闻恼羞成怒，“你才起不来你才起不来。”

“别动。”纪之昼给宋亭闻系好纽扣，又摸了摸他炸毛的头发，“睡觉了。”

“别摸我头，要长不高的！”

“我只听说过在室内撑伞会长不高。”纪之昼又摸了一把，把宋亭闻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就摸就摸。”

“阿昼，我会吃醋喔。”楚宁钰轻哼道。

“那你也来摸他头发啊……”纪之昼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宋亭闻捂了住。

白发少年眼睛瞪得很大，凶巴巴地对纪之昼说：“你把我当狗呀！”

“好聒噪。宋亭闻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都这么聒噪。”楚宁钰蹙眉。

“略略略。”

其实看宋亭闻和楚宁钰两个菜鸟互骂挺好玩的。纪之昼想，因为他俩比较有文化，骂人都不带脏话，语速还很慢，小学生打游戏输了骂得都比他们厉害。

当熄了灯睡下以后，纪之昼躺在两人中间，睁着眼睛看漆黑的天花板。

“宋亭闻，你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楚宁钰忽然问道，“你没有想过反抗？”

宋亭闻轻嗤一声：“何不食肉糜。”

楚宁钰这才叹了一声气：“太可怜了亭亭，让我以后怎么和你吵架。”

宋亭闻翻了个白眼：“不需要你。”

“噗嗤。”纪之昼说，“我真觉得你们两个挺好玩的。”

“好玩？！纪之昼你觉得我好玩！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宋亭闻将被子拱来拱去，看起来完全没有睡意。

楚宁钰也是一愣，似是没有被人用“好玩”形容过。

“因为，我在一中的时候，其实没什么omega好友的。”纪之昼轻松地说，“或者说，其实我不是很会和omega相处。”

“嗯？”楚宁钰反问，“怎么说？”

“我在一中是年级第一嘛，但是都跟路瑾燃他们混。逃课、翻墙，这些我都干过。”纪之昼自嘲，“其实我来圣伊还算是从良了。不过也就是这些原因，很多人都不敢和我做朋友。”

纪之昼继续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同性朋友吧，以前是有一个的，但是当他跟我说，希望我变得好，但是不希望变得比他更好开始，就不是朋友啦。”

楚宁钰陷入了沉默。

宋亭闻讷讷地“喔”了一声，唤道：“小纪老师。”

“嗯？”

“那欢迎你来到圣伊，我们都欢迎你的。”宋亭闻认真说，“真的，比如我，我就喜欢你，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楚宁钰警铃大作：“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阿昼，我的喜欢有那么那么多。”

“屁，你之前还说想看看花期长短。”

“我现在想让他一直开着不行？”被翻老本的楚宁钰恼怒，“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把阿昼当洋娃娃，贬义的。”

“那我现在非他不可了不行吗？”宋亭闻冷笑，“我更喜欢阿昼。”

“我更喜欢。”

“我的喜欢有一整个银河系有么多。”

“那我还包括河外星系。”

“楚宁钰！！”

“干什么！叫什么叫！”

纪之昼听着两个幼稚鬼的吵架，只是觉得好笑，褒义的。

“其实我一开始不是很喜欢圣伊。”纪之昼忽然弯眉，“阶级分化好严重，还会出现校园霸凌的情况，但是你们怎么……”

纪之昼的意识逐渐涣散。他闭上了眼，喃喃着说：“都是笨蛋。”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能听到纪之昼绵长的呼吸。宋亭闻给纪之昼掖了掖被子，又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宁钰也只是持续发呆。

倏地，宋亭闻说：“你睡了吗？”

“没。”

“楚宁钰，我后悔了。”宋亭闻继续说，“就算所有人都觉得我放浪，所有人都觉得我和社会脱节，觉得我喜欢omega是病态……就算所有人都觉得我有问题，我也会就此沉沦。”

楚宁钰闷闷地“嗯”了一声。

“楚宁钰，我喜欢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宋亭闻侧着身，眼泪沿着面颊流落，沾湿了枕套，“他们想说我坏话就说吧，我喜欢阿昼，我想送他入明昼，送他上云端。”

“宋亭闻，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楚宁钰冷漠地重复。

“我知道。”宋亭闻继续说。

“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楚宁钰没好气地说，“无望的等待是无法永恒坚守的。没猜错的话，他的性别取向是alpha，而非你我。”

宋亭闻只感觉心脏忽地有些酸涩。

“你应该知道吧，宋煜时喜欢阿昼。”楚宁钰说，“傻子都看出来了。”他这么说着，手却握住了纪之昼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嗯。”

“再说，你的身份也不适合他。”楚宁钰说，“我的身份也不适合他。你既然说想要送他入明昼，你就不该用少爷的身份去禁锢他。你我不过是他漫长人生的过客，他不是你我的花，他不为任何人盛开，我们只是刚好见证他的年少。”

之昼之昼，到白昼。

楚宁钰抬手，虚抱了一下他的少年，低声道：“你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知道你喜欢他。”

他应该到白昼去。

他说他想要考联邦法院，楚宁钰不介意做他的一块踏板。

宋亭闻良久都没有说话。

“……是么。”他没有笑意，语气意外地正经，“我发现，陆淮之好像也喜欢他。但是不行，你不觉得他们都配不上他吗？”

宋亭闻什么时候这么正经说过话，往日里和别人讲话，尤其是纪之昼，都像是撒娇似的，这让楚宁钰有种宋亭闻被夺舍的错觉。

楚宁钰疑惑，像是不太理解宋亭闻。不过也是，宋亭闻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时而正常时而发疯。

不过，楚宁钰想——

他也确实，有点好奇宋亭闻到底想做什么，能断了宋煜时和陆淮之两个情敌。

……宋家？

楚宁钰一怔——

是了，联姻。

如果宋亭闻答应了和陆淮之的联姻，那陆淮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其他人在一起了。

那宋煜时呢……？

宋远仁尚在，宋煜时和他夺权，但这并无意味着宋煜时不能和阿昼在一起，这没有逻辑关系。

……不对。

如果、宋远仁不在了呢？

楚宁钰呼吸一滞。

如果宋远仁不在了，宋煜时面对的就是宋家那一群对主家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不是不能在一起，而是无暇他顾。

“啧，怎么会会有人说你是顶级豪门最笨的少爷啊？”楚宁钰蹙眉。

“什么？”宋亭闻眯眼，“你才最笨。”

……怎么会有人觉得omega无法掌权。楚宁钰觉得好笑。

宋亭闻赌楚宁钰会和他站在统一战线，赌自己能够扳倒宋远仁，赌宋煜时在权利和爱情中选择前者，赌和陆淮之的联姻对他有利而非有害。

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恋爱脑。

“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要撑楚家很不容易，想帮帮我的朋友你啊。”宋亭闻弯眉笑道，“和宋煜时联姻对你不一定有利，但我肯定站在你的这一侧。”

楚宁钰止住了笑容，面色冷凝。

“因为，我们是朋友呀。”宋亭闻忽地用起了撒娇似的语气，让楚宁钰有些作呕。

透过“骄矜玫瑰”“笨蛋少爷”这些迷惑人用的标签，楚宁钰好似忽然看到了宋亭闻原来的模样——一个逆行于世界的，交杂着野心和恨意的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