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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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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易疏翻看着桌案上的奏折,心烦意乱。

刚保住卢阳,东南方的外族又开始玩弄小动作,一连三月,多次骚扰边境,几次短兵相接,虽都以胜利告终,但战争只要存在,就注定会有人死,民不聊生。偏偏南方地势险恶,林深瘴浓,行军艰难,驻军不敢轻易深入。

先帝时,镇守东南的是易枕书。易枕书有才,文韬武略,仪表堂堂,无论是在朝臣还是百姓中都颇有人望,听闻幼时易枕书与先帝也曾兄友弟恭,无奈这是帝王家,离权利越近,越容不下人情。

说来可笑,鲜有人知,彻底捅破窗户纸的,是因为一个女人。

先帝继位后自然要选妃,越是名门望族,越希望自家的女儿能进宫承恩,钱能生钱,权自然也能生权,在儿女私情面前,家族荣辱重如高山。

不巧,其中正好有个受易枕书另眼相看的女子,后来的淑妃。

事实证明,易枕书并非心悦她至非她不娶的地步,只是多年的隐忍,恰好在这件事之下破开裂痕。

他能得到的,永远只是兄长选剩下的。兄长想让他得到什么,他才能得到什么。

心高气傲的人怎能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容忍。

平和的表象被打破后,权宜之下,易枕书自行请命,远行南方偏远之地,不得召不敢入京。天子的猜忌最为无常,易枕书很明智,不该为一时的冲动气愤丢掉性命。

此后多年,天高皇帝远,他硬是将混乱不堪的东南边境整治得井井有条,这是大功,加之易枕书为人谨慎,颇得民心,先帝即便心中不快,也不得不给易枕书应得的封赏。

他可以寒一个人的心,却不能寒天下人的心。

没人知道易枕书究竟是何时决定反叛的,他将自己的心隐藏得很好,直到先帝早逝。

易枕书起兵之后,淑妃自缢于宫内,即使一切非她所愿,却拦不住他人的诽谤怨憎,唯有死,才能划清界限

易枕书死后,原本沉寂的东南外族开始蠢蠢欲动。顾云间还在时,他们还多有顾虑,如今顾云间生死不明多年,东南外族再没了忌惮,愈发放肆。

易疏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用指尖敲击着单独放在一旁的户部奏折。今年国库收入并不理想,自他继位以来,先有易枕书起兵造反,后有煜亲王乱政,国库早已入不敷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举兴兵要花去的银两是难以估量的,这几年来不是他不想收复渌州,而是权衡利弊下,国库负担不起那样的支出,只得隐忍。

邵洺带回的那批彧西古国宝物无疑给了他不少底气。

北越并不够重视渌州这块偏远贫苦的土地,只是作为攻打中原的前站,根据雁卫收集的消息,北越王樊臻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信赖摩圪教,他并未放任摩圪教徒在北越都城槊阳肆意传教,而是在渌州任摩圪教胡来,意在借摩圪教之手制造混乱。

可对易疏来说,渌州不仅是一块领土,还是周朝的尊严,他的脸面。祖宗基业,在他手里丢了,已经足够后人谩骂了。

摩圪教的真正目的却令人难以捉摸。他们从始至终表现出来的似乎只是广收信徒,四处挑起争端。

邵洺猜测,他们的真实目的可能与千年前遗留的彧西古国秘宝有关,不是秘宝本身,而是缔造出那个秘宝的远古失落文明,那是超出现在人们认知的神秘力量。只是他们具体要怎么做,就连摩圪教的四大祭司也说不清。

据摩圪教中,与邵洺保持交易之人口中的信息来看,纵观摩圪教几百年间能挖出的历史,让人匪夷所思,这四个仅次于教主的位置替换的速度超出常理,每一任都无人善终,或许对那位教主来说,这些人也不过自己便于管理教务的好用棋子,他从不怜惜他们的生命。摩圪教靠的是信徒的盲信聚拢人心,并不是完善的制度,四大祭司不过是忠诚的传话人罢了。

至于那位教主,他很少出现于人前,即使是摩圪教的狂热信徒亲自见过他的人也不多,只知道他自称“遍识”神尊的化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骗人的鬼话罢了,每个神棍都这么说。

想到摩圪教,易疏不由得想起死于摩圪教之手的顾云间。

也许他早料到,这世上会不遗余力寻找他,并有足够手段最先找到他的人,是邵洺。只是阴差阳错,邵洺还是晚了一步,只带回顾云间临死前的绝笔。

那封简单的书信至今还在他手中。

顾云间说,渌州有失,他罪责难逃,只恨上天不仁,有生之年无法亲自纠正自己的失误。

有人抗争过不肯屈服,有人甘心赴死只为忠义,纵使结局是失败,那些流过的血依旧存在。身虽死,为国之心不亡。逝者遗志重若万钧,他愿一肩背负,可世事不如愿,他自知命不久矣,愧不敢对天下万民,唯托有志者,有朝一日夺回渌州,告慰逝者之灵。

没人知道顾云间在慨然赴死时究竟想了些什么,大到一国万民,小到栯桑无辜的村民,他这一生,在该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他从未退缩过。

有些事他看得开,可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开。

筹谋多年,易疏知道邵洺不是为了“天下”这般宏伟壮志,他是为了顾云间。

易疏不介意,邵洺赌上自己的一切去做的,是顾云间希望他做的,是他这个天子想要的,利益一致,他自然尽力支持。

暗卫除一支专门负责天子安危的小队还留在京城,其余几乎尽数被邵洺安排离开。这是易疏默许的。

诚然,邵洺的一些手段他并喜欢,太过剑走偏锋,就如邵洺性子中他极力掩饰的那一部分。但无法否认,这个危险难以控制的人,自接手暗卫以来,从未做过一件过于出格的事,谋定而后动,任意而不妄为,他的所为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谨慎冷静。

易疏没那么信任邵洺,天性如此,邵洺骨子里是无法驯服的人,心思太深。易疏相信的,是从小教导自己,为周朝国运倾尽一生心血的邵璟,和为生民立命,至死不渝的顾云间。

他们看重的人,易疏也愿意信赖一二,如此而已。

前几日雁卫传回邵洺那边的消息。为破坏北越牵制援军的骑兵阵线,枭卫与鸦卫折损过半,换来千钧一发之际,援军及时赶到击退北越大军,守住卢阳。如今北越王樊臻病重,传召在外的几位王嗣前往都城槊阳,不知具体打的什么主意。

一直驻守在渌州外燕回城按兵不动的北越王二子,瑞王樊琛已经先回了槊阳。樊琛心思缜密,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攻打卢阳时,他未与樊麟联手,只怕是存着别的心思。

襄王樊麟也在回槊阳城的途中。

只剩大王子,肃王樊炤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数月前,樊炤奉樊臻之命出兵讨伐两面三刀的固鸬部族,降者不受,固鸬没有退路,拼死抵抗,奈何樊炤手段强硬,僵持三月后一举击溃固鸬部族,听闻砍下的头颅已经堆积成山,只有少许残余侥幸逃脱,躲藏了起来。

北越被赶出关后,一面为壮大自己,与关外民族交易通商,一面利用各种理由攻打吞并外族,时至今日只余下三支,固鸬部族如今已不成气候,只剩一向依附北越的尕南部族,和被北越军逼至山脉深处的乌尔寒。

计划到目前为止都算顺利,易疏放下茶杯,继续批阅其余的奏章,他已给出他所能给的一切支援,至于结果如何,如今只能看邵洺如何运筹帷幄。

易疏揉了揉发涨的额角,专心于眼下之事。

寒冬悄然而至,前几日还是晴空万里,现在铅灰色的云层已然遮盖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樊麟单手抓着缰绳,缓缓驱马前行,一身轻甲,气宇轩昂。

奉旨回都,樊麟只带了一支小队护卫随行,留下心腹的副将率军待令。

许仪骑马跟在樊麟侧后方。风有些大,吹得许仪怀中的小女孩一阵瑟缩,许仪拉起自己的大氅,将身前的小女孩裹得严严实实,又拢了拢,让女孩与自己的身体贴得更近,好用体温给她带去暖意,自己倒掩着口低低咳了几声,见女孩抬头看向自己,许仪冲小女孩摇头笑笑,让她安心。

女孩轻轻打了个哈欠,干脆将头也埋进兄长怀中小憩。

樊麟斜眼,将一起尽收眼底,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副将动作麻利,没多久就将这对孤苦兄妹的身世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许家书香门第,世代居住在渌州,北越攻下渌州后,用一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来形容再适合不过。

许仪是许家的长子,良好的教养,门当户对的发妻,他本有着大好前程,一夕之间,烟消云散。亲人失散,妻子死于战火,所有人,他只护住了年幼的妹妹许莜。

许老爷老来得子,本该是喜事,无奈许夫人生产时难产,费尽全力只保下了许莜。许莜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十二岁了,心智还宛若五六岁的孩童,连话也说不利索,许仪心疼家妹,自幼宠爱有加。

只是如今,他即便抛开所有的尊严自持,也差点让许莜病死街头。

乱世最不讲理,在生死关头,要么有着强大的力量,藐视一切。要么有权有势,让自己的命更值钱。

他什么也没有。

樊麟有点理解许仪为何要攀附自己,就如他内心深处的不甘一样,与其任人鱼肉,不如为人刀俎,与其死得心不甘情不愿,不如压上一切奋力拼搏一次。

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人,令人不爽。

樊麟按下心中的不悦,暗自思索。

许仪的身世背景算得上清白,唯有一处可疑,巧合。

那日大雨,恰巧让他看到那一幕,却又似乎没那么巧,若是那时他未曾伸出援手,许仪又该如何?他会冲过来求自己吗?

正值多事之秋,樊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外人,何况,真要说起来,让许仪沦落如今境地的,不正是北越的铁骑吗?

樊麟来了兴趣,在自己的仇人手下谋事,不知道这个野心勃勃的书生会如何作答?

樊麟放缓前行速度,转头轻笑,扬起的唇角透着揶揄:“许公子,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解答。”

来者不善,许仪抬起头,扯出一抹浅笑,眼中无光,深不见底:“许仪惶恐,殿下请问,鄙人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北越害你家破人亡,你,不恨吗?”樊麟直言,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许仪,似笑非笑。

许仪失笑,抬眼看着樊麟,好让樊麟看清自己:“说不恨,殿下信吗?”

樊麟不说话,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许仪没直接解释,而是说起了一个很久前的故事。

“以前我认识一位老人,她家世代为农,穷苦惯了,她的儿子很争气,做生意赚了一笔小钱,但对穷苦了一辈子的农家来说,这一笔小钱也是难得的巨款,家中富足起来,换了更大更好的房子,羡煞旁人。儿子尝到甜头,愈发勤快地往外跑,寻找更大的商机,只留妻儿和老母在家中。”

樊麟不知道他要讲什么,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好景不长,老人某日突然身体不适,可她没去看大夫,她一生节俭惯了,舍不得花钱看病,总觉得像往常一样,忍一忍便好了。她也不想在外闯荡的儿子替她担忧。没多久,老人去世了。殿下说,老人死因为何?”许仪轻轻笑着,神色不动。

樊麟疑惑皱眉:“不是病死的吗?”

“是,也不是。”许仪望向路边瘦骨如柴的乞丐,唇边的笑意难以捉摸:“要我说,她是穷死的。”

“哦?何出此言?”樊麟挑了一下眉。

“不知殿下可见过这些底层人的日常生活,省吃俭用,一分钱掰两半花,为了挣一口吃食,再脏再累的活也要抢着做,即便如此,遇上艰难时依然吃了上顿没下顿。”许仪顿了顿:“就如如今一样。”

“那些穷惯了的人,连自己也无法发觉,贫穷已经刻在骨子里,即使有钱也不敢花,害怕一切又回到最初,能省则省,心存侥幸,因为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殿下,许仪见过饿急了人吃下一块捡回来的坏肉,第二日便暴毙街头。也听说过有人被山中猎户的陷阱误伤,却无力负担治伤的费用,拖着残腿找猎户讨个说法,却被猎户拒绝,最终病死家中。这样的事天底下有太多,真正将他们逼入死地的,不是伤痛疾病,他们本有机会活下去的,而是这世间永远治不好的贫穷,是人心常年累月的困境。”

“殿下是否觉得,如许仪这般的读书人,不都该满口大义道德,以天下为己任?诚然,遵从天下大义能让有志之士功成名就死得其所,可大义不能让贫苦的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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