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
不远处，羊羔在一声声惨叫中被抛入大海里。
风无行知道，羊口中被灌入黑鲨雌蛇卵液，那种特殊腥味很快会吸引来附近的骨珊瑚鳐。
风无行挪步靠近船头，准备观摩职业猎货郎的狩猎现场。
船只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向前行进。
海面平浪无波，四条天巴幽鱼骨牢牢跟在船旁侧，于海中两前两后的潜游在水下，小羊羔在海里蹬着四条腿，浮浮沉沉，“咩咩”的惨叫声在寂静的海面传出去很远。
约莫两刻钟过去，平静的海面忽而出现逆流，层层浪花迭起，伴随着船夫一声低呼。
“有东西来了！”
众人仰起头，只见前方一面“墙”横推而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高，不到几个呼吸间，船就被笼罩在一片恐怖阴影下。
哗啦~
扁平如磐的蝠鲼状海兽突然冲出浪花，从距离海面七米多高的地方雄鹰般俯冲下来。
“爹，那是什么呀？”嘤嘤手指上空，双眼兴奋发光。
之前风无行和王志乾说话的时候，嘤嘤和欧阳曼月呆在遮阳棚内，并未听见。
樊狰眸光扫向快要挪到船头的风无行，淡淡道：“骨珊瑚鳐”。
“哦。”嘤嘤瞟向她爹，发现她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风无行身上。
风无行此时正仰着头看天空。
若是被骨珊瑚鳐扑中，整艘船都要沉入海底，好在它的目标不是船。
明亮的月光照在骨珊瑚鳐的背部，胶质皮肤花纹斑驳，如同蝴蝶，腹部却像是人类剥掉皮肉的胸膛，竖贯身体中央的胸椎两边，根根珊瑚化的骨头缝隙间生长出彩色珊瑚枝，一张长满尖牙的大嘴在胸骨中间处。
庞大身躯噗通拍打在海面时，巨浪翻涌，骨珊瑚鳐张口就把羊拦腰咬断，血水浸染海面。
王志乾四人站在船头的身体前倾，身体个个紧绷，就连风无行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蓦地。
砰！砰！砰！
接连的爆炸声在寂静的海面噼里啪啦传出去老远，一朵朵水花泛起，受了惊的鱼群纷纷逃离。
骨珊瑚鳐身体内部红光此起彼伏闪烁，酷似夜枭的唳叫不绝于耳。
先前喂给羊吃的爆珠起效了。
王志乾四人同时拔出匕首，口中齐声唱念：“血光照海，阴波入冥，借尔天罗网，遂我一行愿，结！”。
王志乾拽下皮衣，薄刃在掌心割开道口子，握紧拳头，鲜血顺着手掌滴入海水中。
其他三人同样滴血入海，齐声诵念：“血光照海，阴波入冥，借尔天罗网，遂我一行愿，结！”
尾音刚落，骨珊瑚鳐周围海面出现四点红光，那是先前潜游的四条天巴幽鱼骨。
对角两条在上，两条在下，天巴幽鱼骨身上的符文藤蔓般不断延伸出红艳光线，在深蓝海面相互交缠，形成上下合围的血网，逐渐把骨珊瑚鳐困在中央。
骨珊瑚鳐意识到落入人类的圈套，身体咔咔翻转挣扎，一根十米长的尾棘从海底抬起，穿透网洞，旋风般横扫。
“快调转船位。”风无行先一步喊道。
有经验的船夫早就到船尾调整方向，尾棘堪堪掠过船头，一船人险之又险的躲开了尾棘的致命一击。
“哎，你们到底行不行啊，早知道这么危险就不让你们上来，净耽误别人的时间。”船夫边埋怨，边把船往远处开，免得再被波及。
风无行回头提醒：“别太远，不然他们控制不了天巴幽鱼骨。”
“好的好的，呃......”船夫忙一脸歉意的说，“真给你们添麻烦了，回头退你们一半的船费。”
风无行眼睛一亮。
樊狰：“不必，专心开船吧。”
船夫连连点头，“哎，哎，哎，您真是太慷慨了.......”
风无行：.......
嗯，反正不退给我，这么一想，一下子心情就好了很多。
站在船头的王志乾四人口中念咒不断，足足坚持三刻钟，内脏被炸伤的骨珊瑚鳐才显露疲态，缓和下挣扎。
冷汗从四人额角簌簌落下，海面上的四点红光已经比原先黯淡了不少，眼看就要熄灭，王志乾套好皮衣，带上他那把奇怪的短棍，跳下船夫早就准备好的小船。
*
此时的海面奇异的平静，骨珊瑚鳐的活动幅度极小，小到像是在细微的颤抖。
不过骨珊瑚鳐的生命力非常顽强，极有可能是在储力准备第二轮挣扎。
王志乾撑着竹篙，十分小心的朝骨珊瑚鳐靠近。
眼看骨珊瑚鳐颤抖幅度越来越弱，几近于无，船上其他三个猎货郎脸上紧张的神情稍微松懈，咒语念得轻快不少。
风无行瞧着夜色中黯淡如墨的海面，突然皱起眉头。
王志乾口中一边念咒维持捆缚的阵法，一边右手食指扣住短棍下方的活动扳，用圆筒对准骨珊瑚鳐的尾部。
他有些紧张，努力做着深呼吸，平复自己。
只要打断尾棘，再大的骨珊瑚鳐就都不足为惧。
骨珊瑚鳐浑身是宝，骨肉皮都能卖钱，干完这一票，家中的妻子就能安心生产三宝，不用担心日后家里三个娃儿的生计。
王志乾食指一勾，就要扣动时，突然听见那个叫风贵的青年大喊：“王大哥，快，离开那里！有危险！”
王志乾略微犹豫，就这一下的功夫，脚下的船便就震动起来。
王志乾低头，发现周围的海域变成了暗黑色，不，是海面浮现出更大的阴影轮廓！
当一根暗红触腕刺穿骨珊瑚鳐的身体，王志乾看到触腕吸盘喷射出的荧绿液体时，本能的发出惊叫。
“迷茫腐蛸！”
荧绿液体扩散在骨珊瑚鳐的身体上，滋啦，骨珊瑚鳐浑身坚韧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被液体腐蚀。
王志乾瞳孔骤缩，瞬间想要驱使小船往回，然而，扑哧！一根触腕已经从他脚下船底板钻出来，仅差半寸就碰到他的身体。
王志乾一口气还没喘匀，眼前触腕小口顷刻喷射出荧绿液体，好在他狩猎经验丰富，过去在生死线上徘徊多次，是以身体先于大脑反应，已经闭上眼睛，转过脸，凭着那身皮衣抵挡腐蚀性极强的液体。
我要死了。
王志乾想。
且不说更多的腐液喷射时皮衣能不能支撑得住，迷茫腐蛸有十二根触腕，力气大到能够把鲨鱼活活绞死，而迷茫腐蛸之所以叫迷茫腐蛸，是因为它有颗让人看一眼就迷失的头颅，几乎是海洋中无法抵挡的存在，没有人敢轻易狩猎它。
这一刻，王志乾想到家中妻子，想到两个孩子。
不，我不能轻易放弃，他们还等着我回去，王志乾咬牙举起短棍对准海面，只要打退迷茫腐蛸，哪怕是几秒的功夫，自己逃生的机会就多几分可能。
他刚低头就看见海面上漂浮着一片璀璨的星空，无边无际，如同自己已置身浩瀚星河，漫游天界，飘摇在去往西方极乐的路上，漂泊的艰辛与海怪搏杀的疲劳统统消失。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虽然不是很美丽，却非常温柔善良，王志乾伸出左手牵着自己的妻子，右手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身后跟着两个半大孩子，漫步在家乡小道上。
真好，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王志乾嘴角忽然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幽暗的海上，狰狞的触腕缠绕在王志乾的身上，王志乾却恍若未觉，浑身腐蚀液，傻愣在小船上，献祭般等着一根根触手将他绞成肉泥。
“你倒是跑呀，别看了。”
“王大哥，快跑啊！”
“老王！你发什么呆啊！”
其他三名同伴担忧的大喊。
“水里面有东西。”风无行不再等待，手臂一番，银伞落入掌中，可在他准备给水下的东西一梭子时，海面的触腕忽然沉入水中。
王志乾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望向黑暗的海域，“我这是在哪里？”
“它怎么突然走了？”风无行架着银伞，疑惑搜寻海面。
“没有走。”
听见身后的声音，风无行才发现樊狰不知何时过来，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挨得很近。
樊狰越过风无行，抬起右手。
猩红诡异的五条蠕动血虫映入风无行眼帘。
五条？
“你……把它给控制住？”风无行瞳孔放大，心中骇然，话音刚落，“咻！”一阵破空呼哨由远及近。
扑哧！
被腐蚀了四分之一血肉的骨珊瑚鳐，身上突然插着根手臂粗细的铁箭！
铁箭后端有个圆环，上面扣着锁链，随着锁链嘎吱一收，整条骨珊瑚鳐被拽上天空，最后消失在庞大的阴影中。
“有人抢走我们的猎物！”
“是海盗吗？”
“肯定是！”
船头几个大汉愤怒吼叫起来。
大片乌云遮蔽残月，海面上下起嘀嗒小雨。
风无行伸手接了一滴，殷红在掌心晕开，是骨珊瑚鳐的血。
他仰望星空，只能看到浓郁的乌云，渐渐感知到什么，脸色一沉。
“是飞天灵帆，不是海盗。”
话音刚落，九个蟒蛇脑袋的漆黑阴影穿透云层，逐渐在众人的视野中放大。
在距离海岸两丈高时，它露出了完整的面貌。
一艘房子那么大的金色灵帆，船头竖起九个独角蛇头，蛇口衔九颗饱满硕大的夜荧珠，从中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大片海域。
如此鲜明的标志让风无行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以樊狰作挡，垂下脑袋。
动作这么明显，樊狰却什么都没有说。
“咱家乃南寮国巡海司左领事张婪，尔等在南寮国海域滥捕，被咱家人赃并获，还不速速弃械投降。”
灵帆传出来一道上了年纪的阴柔呵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