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后难得有个放松时间，大家在实验室里跟相熟的同学凑在一起说小话，沈知意跟几个女生谈最近追的剧。

林云周揣着瓶可乐进门，在实验室里扫了一圈，几秒钟后，他找到了目标，走过去敲了敲对方的桌面，轻声道：“沈知意，能不能过来一下，有点事情想问你一下。”

沈知意和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她跟林云周虽然经常在一起吃饭，可从没单独在私底下说过话。

两人走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林云周将手中的可乐递给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问她：“你知道叶知秋爸妈为什么没来开家长会吗？”

沈知意惊讶地看向他：“你问这个干嘛？”她避而不答，转移话题：“她爸妈工作挺忙的，没空。”

林云周满脸怀疑：“真的？”

叶知秋的样子，可不像是单纯的因为父母来不了；还有沈知意这不欲多言的模样，分明是有隐情。

他若有所思地戳了戳手中的草稿纸。

沈知意八卦之心似烈火燎原，转了转眼珠子，问他：“你问这个干嘛？”

林云周缄默片刻，不答反问：“我们是同桌，我关心下她呗，怎么了？”

沈知意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将头摇成拨浪鼓：“没怎么，没怎么。”

没想到啊，他俩同桌才多久啊，林云周就拜倒在叶知秋的石榴裙下。

她就说嘛，叶知秋这样的高岭之花，谁跟她相处上一段时间都会为她折服，没想到就连林云周这样的大帅哥也不例外。

叶知秋这人，虽然看起来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可真正接触下来就知道她外冷内热；就是吧，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这人戒备心重，很难走进她的心里，如果自己不是她发小，估计也很难跟她当朋友。

林云周想攻略高岭之花，这条路怕是不好走。

不过想到这是叶知秋的第一朵桃花，她同情地撇他一眼，又有点担心他会半途而废会伤害好朋友，想了想，伸手拍了拍林云周的肩膀，鼓励道：“林云周，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林云周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莫名，狐疑地扭过头：“你想干嘛？”

沈知意咧着嘴：“哦，就是突然想鼓励你一下呗。”

这次家长会的主题围绕着月考成绩和接下来的家校共育展开，叶知秋听完全程，觉得这两项好像都跟自己关系不大，索性抽出卷子刷题，间隙里时不时听一耳朵沈昌国的讲话。

教室里家长们探讨的很激烈，叶知秋写完一套数学卷子后，扭了扭手腕，抽了张物理卷子出来，深吸一口气，提笔开写。

本来还想跟她说两句话的林玉书不由咂舌，他在一旁看了她快一个小时，就没见她停过几次笔。

她可真乖啊，比自己家那不值钱的臭小子强多了。

一个半小时以后，家长会终于结束，部分家长跟着老师去办公室咨询自家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叶知秋停笔，按了按酸疼的脖颈，‘嘶’了一声，脖子和手腕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能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林玉书笑着问她：“你这是伏案太久了吧”

“这都是以前没太注意落下的毛病。”叶知秋笑笑，对这件事并不想提太多，探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问：“叔叔，您等一下，林云周他们在自习室呢，估计还不知道这边结束了，我去喊一下。”

叶知秋才出教室，看见走廊那边有同学过来，看来应该已经有人去通知过了。她看了眼手上的墨水，想转道去洗个手，路过教师办公室的前门时，往里扫了眼，沈昌国的办公桌前围了不少人。

叶知秋避开还在走廊里等孩子的几个家长，放空思绪往卫生间那边走，然后又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前边不远处。

“啪”地一声，许佳年被他面前的男人一巴掌打歪了脑袋，眼镜也被顺带着歪在侧脸上，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

许佳年低眉顺眼的站在原地，只是叶知秋能看见他握紧的拳头和隐忍的表情。

这边的响动将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大家都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却没有人上前阻止。

大家好像被惊到了。

许佳年的脸肯定肿了，叶知秋想，而且不只是会肿，还会很烫。

叶知秋站在那里，低头看向地上的影子，灯光从一侧的窗户里透出来，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踩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在距离许佳年一米的时候微微停顿了几秒，然后径直走向楼梯转角。

那个看起来像是许佳年父亲的中年男人在骂骂咧咧：“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就是让你考成这样的？”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多辛苦？”

叶知秋站定，没有回头，她听着身后的骂声，咬了咬唇；然后在许佳年他爸甩出第二个巴掌的时候，迅速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开许佳年的同时飞快的踹了他爸小腿一脚。

许佳年他爸的巴掌落了空，还往后趔趄了几步，一时有些愣神，就连许佳年自己也惊愕的看着她。

叶知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体育课上你不是挺嚣张吗？这会儿怎么跟傻子似的，挨打的时候不会跑吗？”

说着将他往后一推，自己挡在他身前，面向许佳年他爸，乖巧又客套，仰着脸问他：“叔叔，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呢？”

这话似乎惊醒了走廊里的家长们，大家纷纷前来劝阻，七嘴八舌的劝架。

“就是，就是，小姑娘说得对，这位家长，学校里不好动手的。”

“有话好好说嘛，跟孩子讲道理就行了，干嘛动手呢。”

……

许佳年他爸怒容满面，气冲冲地说：“这小子在学校不学好，考试成绩下降就算了，听老师说之前还在学校打架写检讨。”

叶知秋绷直了后背，强自镇定，突然大声开口，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叔叔，您真的了解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吗？”

“他就是学习不用功，以前都是第一名，怎么上了高中就退步了？”

“开学一个月，许佳年每天是最早来教室的那一批，也是最晚离开教室的那一批，他学习很用功，您所谓的成绩退步的什么呢？就因为他考了第二名吗？您知道我们现在的课程学了多少，难度是怎么样的吗？”

“如果仅仅因为一次月考成绩就这么打他，对他不公平，人生是长跑接力赛，比的不只是孩子，还有家长。叔叔，您要求许佳年必须考第一，考第二就是退步，那您自己呢，您在我们班五十多个家长里做到第一了吗？”

“许佳年都没要求您是最好的家长，您何必这么苛责？望子成龙可以理解，可做人不能这么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吧？”

叶知秋噼里啪啦像个鞭炮，看着办公室里被惊动的老师们，暗自叹了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问对面被自己反驳得无话可说的长辈：“我们会长大，以后出了社会呢，十几亿人，他当不了第一，难道还要接着打他吗？”

许佳年他爸恼羞成怒，没好气问她：“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他现在不好好学习，难道以后出了社会要像我一样卖苦力吗？”

叶知秋无奈，垮下肩膀，失去了跟他对峙的力气：“叔叔，我们是孩子不假，可我们又不是傻子，能理解家长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可世界上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多第一可当呢？难道拿不了第一的人就该去死吗？许佳年已经很努力了，他没有贪玩，也没有不懂事，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范围内最好的，还要他怎样呢？”

不等大人们反应，她回身对一言不发的许佳年，意有所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是首富的孩子，你就算考一辈子的倒数第一，也不用为后半辈子的生活发愁？”

说完这些话，她抬眼看向拐角处，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彻底放下心，回身对沉着脸的沈昌国低头认错：“老师，对不起，我错了，刚才见这个叔叔打许佳年，我一时没想太多，不该太冲动了。”

郑基业觉得自从这一届开学后他就容易心力交瘁，尤其是碰上叶知秋，这孩子挺能给他找事的。

看来是时候考虑下真正退休的事情了。

他挤进人群，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叶知秋垂下头，退后一步跟许佳年并排站在栏杆前，一声不吭。

“这位家长，情绪不要激动，我是一中的教导主任，许佳年这孩子学习挺努力的，至于体育课打架，那就是个误会。几个孩子打篮球没轻没重恰巧把球砸在同学鼻子上了，为了让他们长记性我才让他们写检讨，算不上什么大事。”郑基业说完，脸色愈发冷峻，板着脸瞪了一眼叶知秋，呵斥道：“有事情不找老师，你出来充当什么英雄？”

说实话，这件事他对叶知秋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赞赏，听说在场的大人们都袖手旁观，只有她一个孩子站了出来，她之前还跟许佳年打架，现在却不计前嫌替他出头。

叶知秋将头埋得更低，认错的姿势很端正：“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听着郑基业继续安抚家长们的情绪，踢了踢许佳年的小腿，愤恨道：“大哥，你说句话啊，我闯这么大的祸可都是为了你。”

许佳年像个木头人，被她踢了一下，似乎才从茫然中醒过神，顶着肿了半边的脸颊，低头认错：“老师，对不起，我错了，叶知秋都是为了帮我才跟我爸吵架的。”

话是这么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是受害者，郑基业看着他的脸，也说不出什么批评的话。转身继续跟家长们商量：“待会儿其他班级就要下课了，人多，不如这样，我们去办公室里详谈。”

许佳年他爸知道郑基业这是在和稀泥，但是在场的家长这么多，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他也不好跟一个孩子计较，只能憋屈地点点头。

临走前，他突然回头看向并排站的两人，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个来回，怀疑道：“你俩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这才导致我们家年年成绩下滑？”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看过来，连郑基业也有些迟疑，这两人之前不对付，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叶知秋抬头，冷笑一声，无语地看向许佳年他爸：“叔叔，不是男同学和女同学互相帮助就是谈恋爱，你们大人自己思想复杂，但请不要玷污我们纯洁的同学情谊好不好？这件事就不能是因为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沈昌国黑着脸，厉声道：“叶知秋，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好说话。”

叶知秋乖乖认错：“对不起，老师，我错了，但是我想说，我和许佳年什么都没有，只是纯粹的同学关系。而且，真要论谈恋爱影响成绩，那也是许佳年影响我吧？”

许佳年他爸余怒未消：“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基业悬着的心放下，她俩没谈恋爱他就放心了，这可是自己三顾茅庐挖回来的两个宝贝疙瘩，可不能影响学习，他笑了笑，对众位家长道：“这是我们市中考状元，也是这次的月考第一，这孩子平时挺懂事的，还是班长，爱护同学，有责任心的很，这次是看见许佳年被打，冲动了点。”

他又冷脸呵斥道：“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小嘴叭叭个不停，你是想造反吗？你先带着大家回班里自习，这次的事情，写三千字检讨交上来。”

叶知秋苦着脸，瓮声道歉：“老师，我错了。”

郑基业带着家长走了，众人说话的这么几分钟，班里的同学已经回来了不少。不少人都围观了这场闹剧，叶知秋顶着形色各异的目光和那些窃窃私语，忍住心中的烦躁，冷着脸问许佳年：“这个检讨是不是应该你帮我写？”

许佳年目光呆滞，闻言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嗯。”

“那记得三天后交给我，我还得抄一遍呢，又得浪费一节课时间。”叶知秋将头扭向看热闹的同学们，满脸疲倦：“行了，别凑热闹了，赶紧回去吧，待会儿老师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