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良没好气地说：“出来一个了，LSD。”

这个结果完全在预期之中，陆一宁毫不意外，从容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翘起二郎腿，胳膊搭在扶手上戳着下巴，脑袋偏向了李念青的方向。

李念青对坐在会议桌对面的人问：“关于艾伯特教授的三个助理，你们调查到了什么程度？”

侦查小组的组长郭鹏翻找了下手中的资料，边看边说：“十月一号调查雷诺案时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艾伯特教授死后我们才开始重点关注他们，都已经问过了，矛盾是有，但都比较小，没到值得杀人的程度，目前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李念青向郭鹏伸出手：“询问笔录能给我看一下吗？”

郭鹏抽出几份文件，隔着桌子就要往李念青这边递的时候，杨培冬出言阻止了：“李队，我想你们来协助的只有雷诺的案子，艾伯特教授与你们并无关联，这两个案子也没有并案，所以这笔录就没必要看了。”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李念青微微一笑：“若是杨局长太忙没来得及阅看我们的规章制度，那么我来帮您介绍一下。首先，当你们把协助调查函发出去的那一刻，就代表这个案子的主导权已经让渡给了我们，所以我们是主理不是协理。其次，杨局长是凭什么断言雷诺案和艾伯特教授案没有关联呢？”

杨培冬坦然地回道：“雷诺和艾伯特教授虽然相识，但没有证据显示杀害他们的凶手是同一人。若李队非要并案，那也请举出让人信服的依据，否则这就是两个独立的案子。”

杨培冬很有自信，因为李念青根本不清楚艾伯特教授案件的细节，当然不可能给出并案理由，但没想到李念青根本不接自己的茬，直接换了个切入角度。

“所以杨局长的意思是，这个十日内破案的军令状仅限于艾伯特教授案对吗？”

杨培冬沉默地审视着李念青，握着保温杯的手上下摩挲着，思索着李念青这句话的意图，迟迟不发话。

李念青也不催他，会议室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五分钟后，杨培冬终于开口说话了。

“两个案件的性质都极其恶劣，我们必须要双管齐下，齐头并进，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出完美答卷。”

毫无营养但滴水不漏的官方发言，李念青也没指望杨培冬能说出什么有担当的话，本来她也只是为雷诺而来，毕竟艾伯特教授是雷诺进入中国的桥梁，艾伯特教授的死亡对于查清雷诺之死是个不小的损失，在未明确两案是否真的存在关联之前，她也没有想往自己身上揽麻烦的癖好，不过嘛——

李念青了然地点头：“杨局长说得对，但是目前的证据显示，和雷诺关系最近的只有艾伯特教授，我们想要调查雷诺案，就绕不开艾伯特教授。而且艾伯特教授的死亡大概率与毒品有关，我们已知雷诺有去夜店吸毒狂欢的经历，这二者之间的关联，我相信不用我来提醒你们也不会放过，所以不知道杨局长要如何把两个案子切割开分别调查呢？”

杨培冬拿起他的领导做派，一板一眼地说：“毒品的来源我们当然在查，不过还是得等毒品真的把两个案子连在一起的证据出现，再议。”

李念青风轻云淡地说：“正如杨局长已将您的想法向上级汇报，我在来的路上也已经把我的想法提交给领导，不论这两个案子最终是否会做并案处理，指挥权，我都要。”

李念青说话时始终看着杨培冬，杨培冬的脸色是越来越差，干脆避开李念青的视线，转头盯着马杰副局长，这个把648局召来的“罪魁祸首”，后者一直低头在研究手里的文件，就是不抬头，主打一个你不点名那就与我无关。

两部手机接连响铃加震动，是杨培冬和李念青的。

两人分别接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二者身上流转，大家都意识到可能是上级的通知到了，当他们放下手机的时候，众人已经通过两人的面部表情得知了结果。

李念青把手机放回外衣口袋里，对杨培冬说：“杨局长，虽未并案，但指挥权都已经交到了我的手里，麻烦您在接下来的十五天内，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

杨培冬冷着脸点了头，示意郭鹏把三个助理的询问笔录交给李念青，李念青刚拿到手，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戴宝是离门口最近的一个，自然就去开门查看情况，李念青这边还没看见来人呢，门口那边就传来了惊喜的呼声。

“戴宝！怎么会是你呀？”一个软糯清甜的女生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李念青身子稍稍前倾，想看清来者的脸，但是戴宝个子太高，挡得实在是严实，李念青只能看见一个浅蓝色的衣角，不过下一秒戴宝就帮她解惑了。

戴宝也是很惊讶：“真依你不是说你在宝定分局实习吗，怎么来静北分局了？”

“是这样的，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其实——”

蒋均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叙旧：“佟真依，不是让你一直盯着美国那边的吗，出结果了？”

戴宝赶紧侧身让开，佟真依举起手里拿一沓子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的A4纸，边朝蒋均走边说：“是的，您说一旦美国给出回复就让我赶紧报告，我一拿到报告就来找您了。五分钟前刚得到外交部发来的美国的回复，纽约州卫生部没有从他们的系统里查到有关霍尔的公民信息，但是美国警方回复说DNA比对上了，说哈金斯·霍尔确实就是鲁道夫·雷诺！”

蒋均让佟真依把打印出的文件分给在座的参会者，结果呢，又惹出了一场风波。

“李念青，真的是你吗？”佟真依很快走到李念青的身边，把文件递到她手边时小心翼翼地询问到。

佟真依的声音不大，但坐在李念青身边的陆一宁和杨培冬都听到了，两人都产生了同样的疑惑，她俩认识？

李念青接过文件后说：“谢谢，是我。”

佟真依捂着嘴巴咽下了一部分惊呼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李念青：“我刚才还在网上看到你呢，就是火车上，那个孩子抢了你文件的事，现在就在热搜上，可靠前了呢！”

杨培冬捕捉到了事情的重点：“抢文件，什么文件？”

佟真依显得不知所措，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杨培冬的问题：“我解释不太清楚，有视频的，杨局您要不要看一下？”

杨培冬立刻让佟真依把视频投屏到前面的电子显示屏上，视频的开头是熊孩子刚从李念青这里抢走那半张纸，李念青朝躲进母亲怀抱的熊孩子索要的那一幕。

拍摄者的位置应该是在翟玉文和姚乐熙前面，所以前半段只能拍到李念青的背影，直到女子发疯般向李念青冲过来却被制服的那一刻，才拍到李念青的正脸，然后又很快转回去了，直到李念青随着乘警离开车厢，视频结束。

“漂亮！”蒋均忍不住为李念青鼓掌喝彩，在偌大的会议室中显得格外突兀，他也并未感到不妥，反而在视频结束后对李念青说，“看不出来，李队还是练过的！哈哈，干脆利索，解气啊！”

“蒋队，谬赞了。”

李念青对她上热搜深感意外，平日里连看热搜都没什么兴致的她其实有些反感这样的做法，未经她的允许就对她进行拍摄，并在不打码的情况下把她的经历放到大庭广众下让人指指点点，实在是浑身不舒服。

感谢完蒋均后，李念青隔着陆一宁对狄和昶说：“你看看能不能联系到视频的发布者，让他删掉？”

“只让拍摄者删可不够了，都已经发酵成这样了，想要全网降热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交给我老大你就放心吧！”

狄和昶从包里抽出他的电脑说干就干，杨培冬则是开始发难了：“李队，降低影响力当然是首要任务，不过视频里你被抢走的那半张纸，应该是与我们的案件相关吧？恐怖图片，不会指的是尸检照片吧？”

“您猜得没错。”李念青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张纸，大大方方地放在了杨培冬局长面前。

杨培冬打开一看，果然是涉及到尸体头皮的那一部分，还是掀开测量深度和宽度时拍摄下来的，嘴角微微上扬，说到：“这可麻烦了，930故意杀人案可算得上是重大涉外案件了，与之有关的材料和情报都属于绝密的范畴，李队没有保管好，明显失职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李念青丝毫不慌：“杨局长，请问雷诺案的资料何时被定性为绝密？这张图有展示出死者的面部特征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请您把注意力放回目前需要处理的案件上，两个案子上面只给了十五天，我们需要争分夺秒了。”

杨培冬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追求速度没错，但是一味的只追求速度，那就不可取了啊。”

李念青也不惯着某些自以为是的领导这种话里有话的毛病，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杨局长，若您觉得我泄露了绝密文件应该对我进行调查处理，那就请您写成正式的报告递交给上级领导，由他们进行评判和审核。直到上级处分下来之前，这两个案子的主理人依然是我，您该怎么配合我们的工作，就应该怎么配合。若您故意拖慢办案进度，我这边也是可以一一列举并上报的。要是没在期限内落实上级布置的任务，最后这个责任到底该如何划分，我想那时候的我们会拥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掰扯掰扯。”

“我会的。”

杨培冬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一个问题，总之李念青是默认他一定会向上级言明自己所谓的泄密举动，以及大概率不会在明面上对自己的队伍设置人为的障碍，不过小动作嘛，应该是避免不了，毕竟这位局长小心思和小心眼不要太多太明显了。

李念青露出满意的微笑：“多谢杨局长的理解，我知道，我们都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现在可以请静北分局的同事们继续介绍艾伯特教授案件的具体细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