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前的这个暑假不仅只有十二天，并且每科还都分别留了一本巨大的作业，应晚舟一直弯着的腰终于被沉重的知识压断了。

A4纸那么大，3厘米那么厚，他就是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照着答案抄都抄不完！

于是应晚舟铤而走险，写完英语试卷后心里有了打算，等监考老师收完卷子，他立马飞奔出考场，到英语组办公室找上了郑瑜。

没有监考任务的郑瑜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摸鱼，正在和闺蜜讨论最近新出道的大学生歌手，长得帅声音好听唱歌深情，年纪轻轻就能唱出祝福心爱之人新婚快乐的痛，简直前途无量。

她正襟危坐，激烈地敲着键盘，装作一副认真办公的模样，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手速飞快地最小化聊天框，把PPT里故意放歪的文本框拖到正确的地方。

应晚舟直奔郑瑜的桌前，把气喘匀，语气讨好道：“老师！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郑瑜头也不回：“说。”

“就是那个……”应晚舟俯身趴在椅背上，小声扭扭捏捏，“如果我期末考了146分，暑假可不可以不写英语作业呀。”

郑瑜冷酷拒绝：“不可以。”

应晚舟央求：“老师——暑假留作业不就是怕我们懈怠嘛，那我要是没懈怠，开学回来也考了一百四十多分……”

“就说明你不用再学英语了？”郑瑜反手精准地冲着应晚舟的脑门来了一下，“你跟孙老师说会在英语课上写数学作业的事我可都一清二楚，盯了你一个多月了。”

“嘿嘿，我这不是没实践嘛，在英语课上还是乖乖学英语的。”应晚舟殷勤地给郑瑜捏肩，“而且上课您没少点我提问，我的英语水平您也清楚，暑假不写作业影响不大的。”

郑瑜觉得有理，陷入沉思：“你的确是有资格不写英语的暑假作业……”

应晚舟一脸希冀。

“……省下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补短。”郑瑜微微一笑，“我让孙老师再给你留几套卷子怎么样？”

应晚舟哀嚎：“不不不不不用了老师！我还是选择写英语作业吧——”

业余爱好是逗学生的黑心教师郑瑜指挥应晚舟去把空调关上拉开窗帘，抓紧时间给闺蜜发了一条“下班了回家再聊”的消息，保存PPT的修改并关机，简单收拾一下办公桌，招呼应晚舟出门。

但她很有分寸，懂得点到即止，所以锁好办公室的门之后，大发慈悲地赏了应晚舟一颗甜枣。

“行，不写就不写吧，反正对你来说确实意义不大。”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应晚舟顿时重新支楞起来，双眼放光：“真的吗老师？”

“真的。”郑瑜趁着自己还没被热浪激出火气，拍了拍应晚舟的肩膀催促他快走，“不过可不是为了让你有更多时间玩啊，好好想办法提一提你那个数学成绩。”

“谢谢老师！那我先走啦！老师再见！”

应晚舟心说我这次高考数学一定争取考上三位数，不然实在对不起自己多吃的这一年苦。

他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在空荡荡的一楼大厅找到等得非常不耐烦，只想杀人泄愤的戚九霜，低头认错的动作熟练又诚恳：

“不好意思下来晚了！我刚刚去找小鱼老师商量暑假能不能不写英语作业了。”

戚九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大门。

作为一名优秀的翻译，应晚舟已经能够准确地读懂戚九霜的意思，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解释：“那么厚一本作业我真的写不完，而且节约下来的时间可以给你做红豆双皮奶，或者你想吃焦糖布丁？”

——感觉自己这趟穿越下来提升最高的竟然是做甜品的手艺。

青渝的盛夏虽然没有宁嘉和路原热得那么夸张，但吹惯了空调的应晚舟还是难以忍受，在假期的第一天坚定地拒绝了喊他一起去图书馆自习的何晏，放任自己睡到了十一点。

勤奋是不可能勤奋的，后边还有11天呢，先奖励自己好好睡一觉再说别的。

结果起床才发现，季时越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他妈妈一起来上班了。

都多大的人了假期不在家好好躺着怎么还要到妈妈工作的地方来啊！

季时越正细致地擦拭着餐桌，抬头正巧看见应晚舟，便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啊。”

哈哈，真早。应晚舟出于礼貌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炸着浑身的毛火速钻进卫生间，给何晏发消息。

【我还是觉得人类为了提升自我需要吃苦耐劳，温度不应该成为进步的阻碍，是我昨天太肤浅了，今天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所以自习室还有位置吗？】

大学即使是压着最迟的考试周也很早就放假了，季时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高三放假之后才来，简直就是故意到少爷面前来刷存在感的。

莫非是想将来走后门混进法务部给自己谋个衣食无忧的下半辈子？

应晚舟照着镜子收拾好自己，准备去叫戚九霜起床，结果抬头就在戚九霜的房间门口看到了和他抱有相同目的的季时越。

季时越举起手正要敲门，回头冲应晚舟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来叫他起床就好了，你去餐厅等着吃饭吧。”

应晚舟短暂地纠结了一下，但季时越那边都把门敲响了，他再想抢工作也来不及了，只能遗憾今天无缘欣赏戚九霜睁眼的瞬间了。

不过也不是特别诚心的遗憾，在收到何晏的回复后他立刻忘记了戚九霜，找到陈煦表示想要一杯她做的咖啡，下午去图书馆自习的时候喝。

提神效果好不好他不太清楚，但味道是真的很棒，冰冰凉凉又甜丝丝的，比水好喝多了。

英语作业不用写，数学作业不想写，应晚舟在剩下的四本作业中随机挑选了两本，权当练字，反正文科这种东西，抄得多了也会形成记忆，但能不能转化成知识就不一定了。

他收拾完书包，乖乖坐到餐桌前，等戚九霜出来打算报备一下，但对上戚九霜的视线后，缓缓眨了眨眼。

这回生气可不是我惹出来的啊，跟我没关系。

季时越没有应晚舟这么优秀的翻译能力，况且戚九霜表面上仍是往常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让人很难看出他现在其实正极度不爽，所以还在毫无知觉地把餐具放到戚九霜面前，挨个介绍中午的菜色。

应晚舟怀抱着一点让戚九霜对季时越产生厌烦的小心思，选择装傻充愣，假装没读懂戚九霜的情绪，闷头吃饭。

最好少爷能一气之下禁止季时越进门，省得他还要顶着三伏天的大太阳往图书馆跑。

所幸合同的效力依然存在，陈煦和季时越没有留下来一起吃饭，回自己家去了，屋子里只剩两个人，应晚舟如释重负。

还是和戚九霜单独待着更自在。

他估摸着戚九霜的脾气应该过去了，观察着人的神色，请示道：“我今天下午想去图书馆跟何晏他们一起自习。”

戚九霜如今已经大致调整好心态，面对应晚舟的时候至少不会再被一味地牵动情绪，保持着平淡无波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明白这人又是在先斩后奏，觉得自己需要改变策略。

得主动钓一下。

否则应晚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愿意把感情双手奉上。

于是他难得主动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季时越？”

应晚舟习惯了戚九霜这种极度跳跃的聊天方式，而且也没怎么刻意去掩饰过自己对于季时越的躲避，此时被戚九霜点破，并不感到意外。

但有点不是很好解释，他想了想，老实回答：“这个可能需要从女娲抟土造人的时候开始说起……”

他以为戚九霜又要冷冰冰地瞪他一眼，然后让他长话短说，可戚九霜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咦？我刚刚做了什么把他哄顺毛了吗？应晚舟不解。

然而戚九霜越是这样反常，他便越是想要得寸进尺，眼珠一转，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我之前在车里的时候就想告诉你了，可你不听。”

戚九霜：……

陈煦掐着两人吃完饭的时间过来收拾餐桌，观察了一下气氛，没发觉什么不对劲，于是放心地询问应晚舟想要什么口味的咖啡。

此时应晚舟满脑子都是“给阿姨倒一杯卡布奇诺”，正要脱口而出，却被戚九霜抢先一步。

“两杯冰美式。”

戚九霜强压下情绪，冷冷道，“我下午和他一起去。”

应晚舟：“……啊？”

何晏：“……啊？”

市图书馆的公共自习室没有空调，仅有角落里的几台小电扇在玩儿了命地摇头，且几乎座无虚席，大家全靠学习时产生的怨气纳凉，何晏实在想象不到戚九霜坐在这样的环境中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好了，本人亲自来演示了。

幸亏他们找的位置在角落，连人带东西刚好占满整张桌子，所以收拾一下就腾出了两个位置，韩霖知道这俩人要并排坐，相当自觉地搬去了对面。

徐景文还趴在桌子上小憩，何晏不敢“啊”得太大声，震惊过后选择掏出手机给应晚舟发消息。

何晏：【你怎么把戚哥也带来了？！】

渡月：【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是他自己要来的> <】

最过分的是无情剥夺了他喝甜甜的卡布奇诺的权利，美式那是人能喝的东西吗？

闻着跟中药苦得不相上下！

如果不是临走前陈煦偷偷塞给他一袋方糖，他绝对要去自动贩卖机那里报复性消费，专挑齁甜的饮料买。

何晏给应晚舟发了一个大拇指和一个抱拳，来源于戚九霜身上的偶像之力激励着他发奋图强，他狠心把手机锁屏丢进书包里，斗志昂扬地投入到了知识的海洋当中。

试图八卦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复的应晚舟寂寞如雪，但看到大家都在认真学习，手机忽然就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他十分羞愧地翻开了历史作业。

刚看了两道选择题就开始撑不住犯困。

历史老师是个非常典型的中年男教师，包含一切学生对于中年男教师的刻板印象——发福的肚子、掖进裤子里的衬衣、腰带上挂着葡萄似的钥匙串、青渝下属某县城的口音、飘着茶叶沫子的水杯、以及指哪打哪百发百中的粉笔头。

曾经就砸中过应晚舟的脑门，说新来的同学睡眠质量不错啊，来给大家讲讲元朝是怎么加强中央集权的吧。

可是历史课真的很好睡啊！

直到耳垂被戚九霜当作什么新奇好玩的玩具反复揉捏，应晚舟才从梦中惊醒，答题区的“行省制”只写了一半，后一半不知道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他转头看向戚九霜，后者压根没分给他半点眼神，专注地盯着试卷上的题目，右手捏了个空之后，拿起笔一连填了好几道题的答案。

……自习室真的好热啊。应晚舟抓起薄薄的地图册，猛猛扇风。

一旁的手机亮起了屏幕，他偷偷解锁一看，原来是何晏已经过了三分钟热度，正在给他答疑解惑。

何晏：【噢你说徐行逸啊，他是班长的亲弟弟，长得能不像嘛。】

何晏：【这孩子太惨了，刚收到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没多久，正跟同学在南方旅游呢，就被他那个没良心的哥哥一个电话叫回来，陪着人家来图书馆自习。】

何晏：【不过他就是拿本漫画过来看也没人会说他什么，暂时失去升学压力的暑假应该是敞开了玩的，在图书馆磋磨时光算怎么个事儿啊，啧啧啧。】

应晚舟和徐行逸坐在这张八人桌的对角，他歪头用优越的视力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弟弟手里捧着的书叫《巴黎圣母院》，不由得肃然起敬。

自己初中毕业的时候昏天黑地打了一整个夏天的游戏，再看看人家，阅读世界经典名著，提升自身文化素养，太有觉悟了，难怪愿意陪哥哥来图书馆。

忽然一张草稿纸隔绝了应晚舟的视线，他下意识改变聚焦，立刻被陌生的物理公式催眠，嘟嘟囔囔不小心抱怨出声：“几年没学，物理怎么变这么难了……”

戚九霜放下草稿纸，露出试卷册的封面。

“物理竞赛”四个大字闪瞎了应晚舟的一双眼。

在草稿纸的空白处，戚九霜写道：【9月要去参加预赛。】

看着铁画银钩的一行字，应晚舟想了半天，从手机输入法里边挑了个颜文字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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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既不愿意展示自己的小学生字体，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