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了……”
投影幕滚动而过这样的字幕，我听到叶修长长叹了口气。
我收回望着门口的视线，打趣道：“怎么，伤感了？”
无疑，这样的话在网吧里一片的抽泣声中格外突兀。
注意到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叶修这下也来不及感伤了，连忙拽住我的袖口，意思是别让我再说什么不该说的——我撇撇嘴。
再看看投影幕上一叶之秋的各种精彩集锦，我移开了视线。
也不想再打扰叶修和身边的观众，我只好坐在原地，捧着脸颊自顾自地望着大屏幕发呆。
屏幕上还是一叶之秋，或者说是叶秋的各种炫目操作，而我的心思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无论是节目刻意煽情的氛围，还是就在我旁边的影片主人公，一切都像是离我很远、很远。
我像是个局外人，眼睁睁地看着连续剧再度上演，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我有种荒诞又游离的错觉。
我曾远远观望过这个故事，作为观众。
而如今时间线更迭，不知不觉间我却已经跻身场内，成了剧中的主演之一，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看着看着我便直勾勾地盯着空中不存在的某点发呆，直到叶修注意到我的反常。
“……唉。”
叶修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他干脆拉住我站起身，我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叶——？”
我不解的声音戛然而止。
还没来得及多说，众目睽睽之下，叶修领着我走出了网吧。
……
直到被他拉到了大门外，我都还有些没回过神。
天气有些冷，人烟稀少。
叶修裹了裹他身上的羽绒服，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脸庞骤然被冷风一吹，他下意识轻嘶了一声。
“嘶……真冷啊。”
被熟悉的声音拽回现实，我这才回过神。
网吧里人多眼杂，我还总是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举动，叶修怕我被认出来，这才赶紧把我带走。
……还是他反应快啊！我心里有些感激。
可再一细看，这厚脸皮的家伙已经装模作样地紧紧裹着衣服，一副很冷的样子，并且用谴责的眼光看我了。
就好像在说，没有我他根本不用受冻一样。
感动烟消云散，我无语地看着叶修，忍不住道：“就算没有我，其实你自己也想跑路吧？”
被我吐槽的家伙摸了下鼻尖，“咳，被你发现了。主要我真忍不了里面的氛围了，怪煽情的，何况主角还是我自己，受不了受不了。”
“哼。”我对他的说法不领情，又睨了一眼他，“都冷成这样了，那就赶紧回去吧。”
“你要是着凉了怎么办？那沐橙还得关心你！”
“怎么，那燕燕你不关心我？”叶修带着调侃的声音，似真似假地反问着。
我扭着头，默不作声。
……分不清他话里真心的含量，叶修是在试探我么？
不期然地，我脑海里回忆起那次在海边和黄少天的谈话。
那会你们坐在沙滩上，旁边是层层海浪，黄少天大惊小怪地叫着，“七夕节是叶秋主动找的你？”
海浪声淹没了你们共同的揣测：
——叶修/叶秋那家伙，是不是喜欢你啊？
……
思绪猛地回笼，我望着面前叶修略带笑意的脸。
干脆就不要犹豫了。
这么想着，我的视线对上男人漆黑又带着点棕调的双眸，那里倒映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短发乱翘的少女，正仰着头看他。
他眼中的那个少女微微勾起唇。
“啊。”我轻轻应了一声，直白地凝视着他，回答道：“怎么可能不关心你呢，叶修。”
一瞬间，叶修一向游刃有余的表情，出现了崩塌。
而一直仔细观察着他表情的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
我忍不住睁大眼。
……难不成，我们的猜测是真的？
“呵呵……这样啊。”
这么说着，接下来叶修转过身去。他没有再看我，而是望着远处一言不发起来。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见他不说话，我便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到地上洁白的地。
那是一片还未消散的新雪，薄薄地铺在地面上。偶尔有路人急匆匆地踩过，脆弱的雪花便迫不及待地四溢散开。
我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刻，我脑子里的那些感情问题反而烟消云散。
“你说，等到了我退役那天，他们也会像这样怀念我么？”我突然问道。
叶修还尚未理解我的意思，却看到我的目光转到了网吧里面，是在说那些默默怀念着叶秋的人。
于是他反应过来，笑了笑。
“会吧！”叶修说道，“会比这要难过的多。”
“我看不见得。”我垂眸，不再去看他，“如果有一天，我从巅峰之位跌落，还有人会记得我吗？”
叶修看着我，表情平静地反问我：“那你选择打职业，就只是为了享受巅峰带给你的‘荣耀’吗？”
我微微一愣，还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时，叶修已经自顾自地掏出了烟盒，叼一颗在嘴边。
……
良久，我神色复杂地抬起头。
“……你说这话的时候，真有了长辈的感觉呢。”我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叶修挑眉看我：“所以，要乖乖听长辈的话。尽早回K市吧。”
“哈？话题怎么跳跃的这么快？”
“呵呵。再不回去的话，会有人要担心了吧？”
我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不对，你在说什么啊！谁会担心我啊，哈哈。”
叶修晃了晃他手上，我刚塞给他的手机，“我看我扣扣小窗都快被某人敲爆了。”
……那个家伙！怎么会去私聊叶修啊？那我们复联的事岂不是要曝光了！
我咬牙切齿，就不应该告诉他我来哪了……要不他也不会找上叶修了。
“说起来，我退役消息发布的时候，某人先找的是你吧？”
……我冷汗直冒地扭过头，恐怕还真是。
记得“叶秋退役”的消息刚席卷各大媒体，手机里最先钻出的竟然是那人的短信。
他可谓是关心则乱，担忧了好一阵我的心理状况，过了一会见我没回他，这才反应过来估计我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过我自然不可能跟叶修承认啦！
我摆摆手，“怎么会呢？你俩可是好兄弟啊，他当然是先去关心你了！”
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过他不问我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们早就联系上了啊？”
他不直接问还好，他这么一问，我反而有些心虚起来。
“咳咳——”我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别开了他的视线，打着哈哈道：“这不是他一直缠着我么？嗯嗯，于心不忍嘛……毕竟是之前的队长，不给面子也不太好吧？”
叶修看着我一脸心虚的样子，笑了笑，没有直接戳穿我蹩脚的谎言。
“嗯，还是自己的感受最主要。”叶修靠在墙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目光则是投向远方，“如果能让你感到开心，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有几分宠溺的意味了，我见鬼地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叶修吗？这么宠，是被谁魂穿了吧？
“呵呵呵……不过话说回来，看你的状态倒也不错啊！”我连忙岔开话题，抱着双臂看他，“本来还以为你退役之后会失魂落魄地找个地方痛哭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投入新工作了。”
说着，我还不忘一脸无语地碎碎念：“亏我还赶忙大老远来看你，敢情您老根本不把这事放心上。”
叶修耸了耸肩，目光没有收回来，“怎么会呢？只是我伤心到痛哭流涕的时候你还没看到而已！”
我挑了挑眉。叶修伤心到哭么？说实话，有点难以想象啊……
而我还在这自顾自咂摸叶修哭的含金量的时候，脑袋瓜已经被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耳边是叶修无奈的声音，“你这家伙，还真在脑补我痛哭的样子啊？怎么，能想象得到么？”
我诚实地摇摇头。
而叶修看着我，表情更无语了，“真是诚实到可怕！”
说完，叶修很不客气地看着我：“好了，伤心时间已经过去了。没记错的话，今天也是你们百花迎接新人的日子吧？晚上的晚会，你不去参加吗？”
聊到这，我不自觉皱起眉来。
“……不想去。”我说道，“我……其实不欢迎他。”
叶修的眼神严肃起来：“这种话，也只能你和我私下里说说了。”
“他啊，是你的新搭档吧？”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确实是，我沉默着点点头。
“说起来，你这两年也是换了不少搭档了。”叶修叹口气感慨，“到了这会，适应能力应该变强了才是。人家来这也不一定好过，作为队长，多照顾点人家，好吗？”
我低着头瘪嘴没回答，反倒是吐槽他：“叶修，你教育我的时候，比王杰希还要像我爸。”
“……呵。”叶修终究没忍住破了功，他笑了，又敲了下我的脑袋，“得了，看你也不是很拒绝的样子，实际上你也知道人家的处境吧。”
“切，我可不想掺和这档子烂事。”我还是犟着，垂眸恹恹说道。
叶修轻笑：“行了，别在这发牢骚了。是不是待会飞K市的航班？”
“这你都能猜到？”
“那可不，哥可是料事如神啊。”叶修表情再度变得松快，他扬了扬眉毛，“大队长，你可是如今的头号红人，就别耽误我一小网管上班了。要不要我送你？”
我撇撇嘴，“别了，我可不敢耽误您老的上班安排。我这就打车过去，要不来不及了。”
“嗯，那就下次见了。”叶修弯了弯眸。
我点点头，垂下的手却暗自握成拳。
时间太短，我们甚至没有彼此交流过多近况。叶修没问为什么我知道他在这里，我也没问他为什么选择来当网管。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现在，我看了眼时间。
说实话，航班的时间的确有点赶了，目前来看我得赶紧打车走……
但此刻，我却忍不住想要和叶修多说一会话。
这样的低落处境，哪怕只是朋友再多一点的陪伴，也会让叶修感到好受些吧……？
于是我加快语速道：“嘉世的赔偿，你收到了吗？”
“放心吧，这次我们都准备的妥妥的。”叶修挥了挥手里的手机，“七个工作日内，六千六百六十六万。”
听到这个确切的数字，我才眉开眼笑起来：“真是不错……够吉利。”
“多亏了你。”叶修道，“下次等你来，我请你吃顿好的。”
我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哇，那我可要狠狠敲叶总一笔喽？”
“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好！”我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
然后，我弯起眉，自信地大声说道：“下次再来，我将会带着我崭新的百花！”
叶修勾唇，“嗯，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