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洵是开车来的，几个人吃完饭后正好一起坐车回去。

宫亦白在半路下车，临下车时，陆尧洵提醒他一句：“最近注意点。”

宫亦白嘴角勾起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没说什么，转身关上车门。

他往后退一步，隔着车窗向陆尧洵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

陆尧洵转头回来，一脚油门踩下，车子绝尘而去。

回到别墅的时候，正好赶上落日。顺着宽敞的大路一直望过去，远处天边晚霞满天，如同一副色彩绮丽的油画。

陆程和宁乐羽在大门口下车，陆尧洵则要把车开进车库。

书房里还是两人离开时的样子，沙发上躺着陆程的语文书，书桌上摊开着宁乐羽写了一半的试卷。

“你要回家吗？”陆程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心里想着宁乐羽要是留下来还能和他做个伴，要不然就剩他自己在这里苦兮兮地背书。

宁乐羽正努力地把哆啦A梦往背包里塞，他回道：“我明天再来，今天尧洵哥也需要休息吧。”

陆程现在恨不得过去抱着宁乐羽的大腿求他不要走，他落寞地说：“你知道吗，每回你在的时候我哥的脾气就很好。”

“啊？尧洵哥不是一直脾气都很好吗？”宁乐羽有点惊讶，相处这几天下来，虽然陆尧洵偶尔会冷脸，但总体来说脾气还是很好的。

哆啦A梦的脑袋太大塞不进去，他又只好把它从背包里拔出来。

“你看，你都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陆程眼神又是羡慕又是哀怨地看着宁乐羽，“不瞒你说，我就是从小被他吓大的，要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这么怕他。”

说着他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辛酸的过往。

“怎么说？”宁乐羽抱着哆啦A梦在椅子上坐下，仿佛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虽然陆尧洵面对他时脾气一直很好，但宁乐羽想象了一下陆尧洵冷脸发脾气的样子，感觉应该还是挺吓人的。

见终于有人愿意听自己倒苦水，陆程立刻来了神：“远的我就不提了，就和你说一件我初中时候的事情吧。”

宁乐羽把哆啦A梦放在书桌上，然后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哆啦A梦的脑袋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你说。”

显然这件事留给陆程的印象很深，他一口气说了一大段都不带停的。

“就在我初三的时候，我们排球社的活动场地有一天突然就被他们跆拳道社的人给霸占了。他们本来的场地就在我们的隔壁，但那几天隔壁要重新装修，他们就来抢我们的地方！你说这不就是强盗吗！”

宁乐羽点点头：“确实，太过分了！后来呢？”

陆程瞪圆眼睛：“那我们自然不能忍，我那时在排球队里长得最高最壮，所以就被派去守着我们的场馆，等那些跆拳道社的人进来就给他们撵出去。”

当然当时他去守场馆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是体育特长生，空闲的时间比较多。

宁乐羽好像有点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发展：“然后你们发生了冲突？”

“那不必然的吗！”陆程一拍大腿，气愤道，“那些跆拳道社的人仗着他们人多，丝毫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他们甚至还上手推我！”

说到这里他还有点委屈：“他们那么多人，又都是练跆拳道的，我哪能打的过他们啊？”

宁乐羽听得也有点可怜陆程了，担忧着问：“那你当时没事吧？他们打伤你了吗？”

“伤得……也还好吧。”陆程说，“不算重，就是眼角那挨了一拳，后来青了一个月。噢对，还有腰上也被踢了几脚。”

宁乐羽听着都疼：“所以后来尧洵哥替你出气，把他们揍了一顿？”

他还记得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是陆尧洵。

“是揍了一顿没错。”陆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过我哥不是揍他们，而是揍我。”

空气略有点安静。

“……啊？”宁乐羽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他愣愣地看向陆程。

“没错，就是我哥听完事情的经过后，二话没说就把我揍了一顿。”陆程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屁股，甚至还庆幸过他哥没往他的脸上踢，给他还留了面子。

“为什么啊？”宁乐羽有点不理解，“你不是受害者吗？”

陆程摊手耸肩：“我哥骂我太蠢了，明明知道打不过对方还往上冲，活该挨揍。他说希望能让我长点记性。”

宁乐羽“噢”了一声，下巴往哆啦A梦的脑袋上压了压，觉得尧洵哥说的话也有道理，但他没在陆程面前这么说。

“那你当时很委屈吧？毕竟挨了两顿打。”

陆程想了想，回道：“其实也还好。”也可能是他心大。

他坐着往前蹭了几厘米，靠近宁乐羽，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怀疑一件事。”

“什么事？”宁乐羽见状也探身去听。

“就我挨打后的没几天，那几个打我的跆拳道社成员就都请假了。后来我找人打听一下才知道，他们好像是被打了，脸上挂着彩不好意思来上学。”

“然后等到他们来上学的时候，我还特意去观察了下，脸上确实都带着伤，只不过就是淤青淡了点。”

这个故事挺跌宕起伏的，宁乐羽屏住呼吸问：“谁打的？”

即使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个答案。

陆程咽了下口水道：“我怀疑是我哥，因为那几个被打的人见到我都绕着走。后来他们跆拳道社的训练时间也改了，刚好和我们排球社错开。”

这像是陆尧洵的行事风格。

宁乐羽问：“那到底是不是他打的？”

“那谁知道了。”陆程身体后仰，双手反撑在地上，抬头往上看，“我也去问过我哥，但他死活不承认。那我也总不能跑去问挨打的那几个人吧？”

“也是。”宁乐羽笑了下，故事听完了，他也该走了。

他一手拎背包，一手抱着哆啦A梦站起身。

“你还要走啊？”陆程抬头看他。他还以为听完自己挨打的故事后，宁乐羽能留下来陪自己呢。

“昂，我爸应该回来了，我回家陪他。”宁乐羽弯腰拍了拍陆程的肩膀，“其实你哥很关心你的。”

陆程哭丧着脸：“我倒是想让他别这么关心我的学习。”

“加油！你可以的。”宁乐羽留下最后一句话后，起身离开。

陆程一人躺在宽敞的书房地面上，以书掩面，无声哀嚎。

宁乐羽下楼后瞥见厨房里有个人影，但背影看着又不像许阿姨。

他好奇地走过去才发现是陆尧洵。

奶白色的珐琅锅里正煮着什么东西，有咕噜咕噜的水声，宁乐羽站在厨房门外，看见陆尧洵时不时会拿筷子进去搅两下。

这个场景对他而说很新奇，他实在没想到陆尧洵竟然会做饭，而且看样子还很熟练。

厨房台面上整齐地摆着一排调味的瓶瓶罐罐，陆尧洵就像是在做严谨的化学实验一般，面无表情却没有犹豫地拿起其中一个瓶罐往锅里加料，然后将其放下，又拿起另外一瓶，如法炮制。

宁乐羽扒着厨房的玻璃门看得入了迷，直到陆尧洵的说话声把他惊醒。

“要吃点吗？”陆尧洵把火关掉，转头看向宁乐羽。

厨房的白色瓷砖墙面反光，门口的一个鬼鬼祟祟身影早就被他发现。

宁乐羽怔愣一下，没说吃还是不吃。正逢陆尧洵端起锅往他这边来，他下意识踮起脚尖往锅里看了看，好奇道：“你煮的什么啊？闻起来好香。”

他看见了锅里是细面条，好像还有荷包蛋。

“清汤面。”陆尧洵答。他把珐琅锅端到芬迪白的奢石餐桌上放下，转身把目光落到宁乐羽身上，看见他单肩挎着背包，怀里还抱着那只哆啦A梦。

“要回家了吗？”

宁乐羽眨巴着眼睛，把脚步往餐桌旁挪了下，俯身看了眼锅里的清汤面，然后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喝口汤吗？”

他也不是馋这口汤，主要是有点好奇以严谨的做实验般的手法做出来的食物是什么味道的。

陆尧洵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好笑，轻笑一声，揉了揉他发质柔软的头发：“怎么？是觉得我舍不得给你口面吗？”

宁乐羽急忙摇头否定，解释道：“我还不太饿，只是想单纯地喝口你做的汤。”

他突然想起陆尧洵在泰式餐厅的时候都没吃几口饭，看来是那里的食物不太符合他的胃口，怪不得要回家自己煮面条吃。

想喝他做的汤？他做的汤有什么稀奇的？又没有许阿姨精心熬的汤好喝。

陆尧洵微微垂眼看着宁乐羽期待的眼神，一时间心里酥酥麻麻的，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经过。

“那你先坐，我去拿碗。”

等到他拿着碗，筷子和汤勺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宁乐羽已经乖乖在餐椅上坐好，他的背包和哆啦A梦被他放在了旁边的另一个餐椅上。

陆尧洵先给他盛了一碗清汤面的汤，当然并没有只给他喝汤，他还往里面夹了几筷子的面条，外加荷包蛋和虾仁。

看着将近半碗的面条，宁乐羽有点犯愁：“我吃不了这么多。”

他声音很轻，尾音拉长，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你先吃，吃不了就剩下。”

陆尧洵坐下，用筷子挑了两下面条，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今天一下午都在电玩城？”

宁乐羽用汤勺小口盛着汤喝，他对着汤勺轻轻吹气，回道：“没有没有，我们还逛了好多家店铺。”

“可惜没买到想买的东西。”他喝了一口吹凉的汤，有点惊喜地放大瞳孔。

汤汁的咸淡适中，还有点鲜味，而且清淡不油腻。

“好喝诶！”他冲陆尧洵比了个赞，“感觉和许阿姨的手艺不相上下。”

陆尧洵失笑：“你这话别让许阿姨听见，要不然她该怀疑自己的手艺了。”

说着他也用勺子喝了口汤，仔细品尝一番，好像感觉是比他平时做的好喝了些。

宁乐羽笑得弯起眼睛：“你和许阿姨做的汤是不同类型的好喝。”

他的夸赞使陆尧洵十分受用，他心情愉悦地又喝了口汤，抬头问道：“你刚才说要买什么没买到？”

宁乐羽正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虾仁吃，闻言动作一顿，礼物的事情还是留个惊喜比较好。

“想选个送朋友的礼物。”他没直说是要送谁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是一个可以旁敲侧击，打听陆尧洵喜好的机会。

“哥，”他把身子靠向陆尧洵的一侧，问道，“如果你是那个收礼物的人，你想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陆尧洵眼皮微掀：“如果？”

“就……假设一下。”宁乐羽急忙找补，“我不知道送给他什么礼物才好，所以想请哥帮我参谋一下。”

“生日礼物？”陆尧洵表情冷淡，“他多大年龄？”

“年龄……大概和你差不多。”宁乐羽说，“不是生日礼物，就是一个普通的礼物。”

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话，那就可以排除他的同学。不过又不是同学，又不过生日，为什么要送那人礼物，还这么上心？

陆尧洵心里莫名不爽，他无意间瞥见立在背包上的哆啦A梦，嘴角勾起道：“送他个奥特曼吧。”

他虽然不知道那人喜欢什么，但可以肯定他一定不喜欢什么。

听到奥特曼，宁乐羽的脑子短路了一瞬，他磕磕巴巴地问：“真……真的吗？你觉得他会喜欢奥特曼吗？”

想不到陆尧洵如此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的竟然是一颗“相信光”的心。

“当然。”陆尧洵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