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托斯的直白让温迪沉默下来,随后无奈地笑了,“也不必戳穿得这么彻底吧?”
“是你先骗我。”巴巴托斯不满地轻哼了声,白了赔笑的诗人一眼,深深感觉对方脑子有病,“我又不是没有,才不会抢你的。”不过他很难理解对方居然能容忍自己的龙这么不安分,毕竟他手下那条龙……
没有什么事一顿毒打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揍一顿。反正最开始,就是靠武力镇压下来的。
所以说,连条龙都管不住,这个世界的我为什么这么不靠谱啊……
巴巴托斯理解不能。
“祂为什么会乱跑……算了,我才不想知道答案。你的龙肯定跟你一样奇怪,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都不足为奇。”
再一次被「自己」嫌弃了,连带特瓦林一起风评被害的温迪觉得自己实在无辜,可惜这个话题最好尽早结束,不然一直以来的不好预感说不准就要变成现实了……
就是那种……那种有谁会被揍很惨的预感……
某种意义上相当有自知之明的诗人乖乖闭了嘴。巴巴托斯没想深究龙的问题,反倒因为自认在诗人面前掰回一局,这会儿连脚步都轻快不少。
是相当孩子气的小可爱呢。
温迪心里好笑,始终追随的目光带着近乎纵容的温柔。
悄悄得意了一小会儿,巴巴托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放缓脚步等诗人走近,小声问:“你有龙的话,也一定有狼吧?”
一时没跟上他节奏的温迪:“欸?”
巴巴托斯有些急了,“就是那个——「北风之狼」,是安德留斯对不对?”
“你是说——听起来你跟安德留斯交情不错?”温迪没有否认,反倒好奇起来,“以安德留斯的傲气,光凭出身可得不到认可。”
巴巴托斯眨眼,恍然大悟,“安德留斯也嫌弃你呀?”他一双明眸来回打量着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实在过分真诚,“你到底干过什么呀?不仅能招惹摩拉克斯不快,连眷属都一个个不听你的。特瓦林就算了,安德留斯明明很可靠来着……”
总感觉对方人际网越发奇奇怪怪的温迪笑容差点没绷住,“也许我跟祂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性格不合?”
巴巴托斯迟疑,“性格不合的话,安德留斯为什么会成为你的眷属?”
“也许祂有自己的想法?”温迪笑容满面一摊手,顺势问道:“那你呢?你是怎么让安德留斯心甘情愿成为你的眷属的?”
巴巴托斯愣了愣,他没有立刻回答,眉眼间浮现出久远的怀念。良久之后,才轻快地笑了起来。
“我和祂打了一个赌。”
昔日北境的魔神战争里,北方大君与千风之子在风雪中初见。在那个众神皆背负爱人的责任与本能的年代里,见到对人类缺乏信任却仍踏足战争的神之子时,引导群狼却只收养弃婴、接纳流浪者的王狼对和自己相似的「异类」多少产生了几分兴趣。
当年尚未登上王座的稚嫩的君王手持利器,眼眉坚毅。
「以‘巴巴托斯’之名,我乃千风万云唯一之主宰。」
那是少有的狂妄的姿态,却傲慢得如此理所当然。
「去证明吧——证明你有能力令千风臣服!」
狼发出咆哮。
在烈风中,凛冬的巨狼见证了爱人却不懂人心的乖僻的王陨落。
“赢的是我。”
在如今能够很轻松这么说出口的话,在当年也曾是伤痕累累死生一线。
被血染红的白鸟从崩塌的高塔上跌坠,冰霜与北风之狼驱离人类,匍匐下身躯,将北境唯一的胜者守护在自己颈下。
“——祂认可了我。”
带着笑意的声音,欢欣如此鲜明。
他用三句话,略掉了全部的前情后事。
唯有同样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才会懂得,那些轻描淡写后隐藏了一场怎样惨烈的战争。
温迪心想,能凭实力获得安德留斯的认可,另一个自己怕不是单枪匹马干掉了北方大君一直没啃下来的迭卡拉庇安?
巴巴托斯肯定了他的猜想。
“他很强,但不肯臣服于我。”谈及过去的敌人时,纯白的神灵神色恢复了淡漠,那些属于他自身的柔软纯澈被凛风冻结,唯余神性的孤高傲慢残酷又冰冷,“我必将登上风神王座,一切挡我道路者皆为应斩之敌。”
温迪目光复杂,“换做安德留斯呢?”
“祂明智且信守承诺。当然,倘若祂选择与我为敌,那么同那些死在我手上的魔神便并无差别。”千风君主冷淡开口,“我是命定的「钥」,是「深境螺旋」的看守者。故而,蒙德必将处在我的统治下,作为「高天」与「深渊」的门扉所在。”
彻底冷下来的翠色眼眸定定注视着怔愣的温迪,巴巴托斯缓声道:“不要把我想得太好,诗人。”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仅仅只是在普通地述说事实。
也确实是事实。
温迪清楚。
对方从未遮掩过在战斗中养成的谨慎与冷肃,还有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执政理念……从异界误入的这一个自己,绝对是踏着败者的尸骨坐稳御座,并一路行走在杀伐之中。
这只翱翔高天远离尘世的飞鸟,从不是谁掌中美丽脆弱的玩物。
在日晷遗迹里强撑着虚弱平复地脉异常的行为,娴熟得像是重复过无数次的日常。
……那大概也正是日常。
作为某种秩序的「维系者」之一,背负起大陆本身的未来。
没有来由的,温迪想起了两人的初次相见。站在神像手中俯瞰灯火的纯白的神灵一定不知道,在那个时候,他孑然一身却依旧挺直的身影有多孤独和迷茫。
——但你是不需要任何人来怜悯的,我懂得。
温迪伸手,露出了不怀好意的恶作剧的笑容,“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走,我们去找安德留斯玩儿!”
他没有给巴巴托斯任何拒绝的余地。
巴巴托斯看起来有些恼火,也许是不满意诗人不退反进的反应,可流风缠在腰上,任性又无赖的姿态同那位笑容灿烂的诗人别无二致。
温迪笑嘻嘻的不让那只冰凉的手从自己掌心逃脱。
——而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手的主人最终还是乖乖任他捉着了。
狡猾的风神又一次战胜了「自己」,真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