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鸡飞狗跳后,汤显终于被钟小信和宫人们齐力救起。
而此事自然也闹到了安靖帝面前,毕竟在天子跟前行污秽之事致使太后受惊昏倒非同小可。
万秋行宫正殿内,安靖帝闭目端坐在龙椅上,世家要臣们分列于殿内两侧,长公主则站在殿内右侧世家之列的首位。
汤显被捞起来后,只简单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便被押到正殿内中央。当然,出于权衡,宫人们给汤显所跪之地铺上了柔软结实的地毯。
反观乐群,虽然也被压到正殿中央,与汤显并跪,但因没有人替他收拾一番衣冠仪表,更显得狼狈。只见他身上杖痕遍布,发丝散乱,嘴角上还带着被打伤的一抹血迹。
终是撑不住,乐群跪趴在地上低声地喘着粗气。
整个大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无人敢在此等威肃的气氛下弄出一丝声响。
半晌,一位头生华发但精神矍铄的老太医带着随身药箱,进殿回禀:“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靖帝睁开双眼,缓缓开口:“太后如何?”
老太医低头跪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后,恭敬回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因一时受惊,再加上怒火攻心,气血难以上循才致突然昏倒。如今太后娘娘已服下安神药歇息,之后......”
长公主闻言,先发制人问道:“之后如何?”问完,长公主凤眼微眯,望着老太医透出丝丝阴狠与威压。
感受到长公主的施压,一把年纪的老太医迟疑了起来,磨蹭道:“之后...之后......”
安靖帝见老太医如此犹豫,不耐烦打断:“之后如何?”
老太医心下一横,闭眼答道:“之后需精心照料,不可再受此等刺激,否则随时有......山崩之危。”老太医刚一说完便立马匍匐,颤巍高呼:“陛下恕罪!”
坐在高位的安靖帝随即将手中的翡翠珠串摔下汉白玉阶,怒斥:“放肆!”
众臣纷纷下跪:“陛下恕罪!”
长公主在一片跪地中站起,看了一眼汤显,转头向安靖帝告状:“陛下,太后凤体受损并非天灾实乃人祸!定北世子藐视王法、枉顾宫规,将豢养的小倌带至万秋行宫行污秽之事,才致太后受惊昏倒。”
长公主说完还不解恨,继续愤恨道:“陛下,自先皇崩逝,母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好不容易前阵子凤体才稍安,如今便又时刻命悬一线。”
说着,长公主眼含湿意,跪向安靖帝,掷地有声道:“于责,萧嫱身为大旭长公主绝不能包庇如此纨绔悖法的皇亲国戚;于情,萧嫱为人子女绝不能坐视生母受欺而不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恳请陛下依法惩处罪魁祸首——定北世子!”
安靖帝抬眸望向阶下,将长公主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转眼淡淡瞥向身边的张尽忠。
只那一眼,张尽忠便立马命小太监搬来椅子,自己则亲自下阶将长公主扶起,并请长公主坐到御赐的椅子上。
安静跪在地毯上的汤显偷偷观察着长公主和安靖帝的反应,与此同时心中牵挂着1012是否成功将真玉穗交到萧屹手上。
安抚好长公主,安靖帝将目光扫向跪在中央的定北世子,没想到此子竟就静静地跪在原地,不为自己辩解半句,双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身子单薄、水珠还时不时从发尾滴落的汤显,安靖帝沉吟半刻,开口问道:“定北世子,长公主所言,你可有要辩解之处?”
听出安靖帝给汤显自陈的机会,长公主不解出声:“陛下?!”
安靖帝对此视若无睹,直直望向汤显。
汤显立马回过神来,跪得板直,扶手上言:“陛下,臣自认有损伤太后凤体之责。”
见汤显竟直接认罪,长公主再次进言,欲将汤显罪名按死:“陛下!”
“但!臣不认行污秽之事,违法悖规之控。臣冤枉,还望陛下明察!”说完,汤显重重地磕向地面,发出响彻大殿的以头抢地声。
殿上众人闻之,不由心中一颤,其中一些臣子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似撞疼的是他们,而不是汤显。
安靖帝不动声色地望着少年。只见那少年缓缓起身,咬了咬唇继续对自己道:“陛下,大理寺断案裁情皆需人证物证俱在。臣,斗胆问长公主凭何质控臣?”
长公主看着汤显额头渗血、双眼坦荡而倔强地质问自己,心中莫名有些心虚,在那么一瞬间好似重见了故人。
长公主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从御椅站起,看着汤显言之凿凿回应:“定北世子既要人证物证,那本宫便给你!来人,将太后娘娘的贴身嬷嬷和大太监传上来。”
得到传唤,太后的贴身嬷嬷和大太监立马上殿作证。
二人进殿后,便将当时太后行至假山丛,听到男子行污秽之事后受惊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交代一遍。
长公主得意问道:“定北世子,刘嬷嬷和赵大监所言皆有一干宫女太监为证,你可有不服?”
面对长公主的得意质问,汤显置若罔闻,直接看着刘嬷嬷和赵大监问道:“刘嬷嬷和赵公公,你们方才说陪太后行至假山丛时听到了男子行污秽事的声音。本世子想问:你们听到了多少个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可是本世子的声音?”
闻言,刘嬷嬷和赵公公认真回忆起来。
半晌,刘嬷嬷回答道:“回世子爷,老奴与赵大监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柔情媚人,与世子爷的声音截然不同,应是此刻跪在您身旁的那位小倌情动时发出的声音。”
得到刘嬷嬷的回复,汤显跪地扶手道:“陛下,依刘嬷嬷与赵大监的证词,只能证明在假山丛中发出怪声的是汤显身旁的乐群。既是行苟合之事,当听到两个人的声音才是。”
汤显一讲完,长公主立马发问刘嬷嬷:“刘嬷嬷你来说!当时太监们进假山搜寻时,都发现了何人?”
刘嬷嬷当即磕头,颤道:“当时太监们搜遍了整个假山丛,只发现了衣衫不整的定北世子和那小倌。”
长公主:“定北世子,假山丛里就你们两个人。不是你和那小倌行污秽之事,还能有谁?而且......刘嬷嬷你再来说,你听到那小倌都说了些什么污言秽语?”
再次被长公主点出来做证词的刘嬷嬷,又一次颤颤巍巍地回道:“那小倌说......”
见刘嬷嬷犹豫,长公主凤眼立马瞪向刘嬷嬷:“说了什么?”
刘嬷嬷当即磕头,快速道:“说:奴家能死在世子爷身下,心甘情愿。”
此话一出,大殿瞬间一片死寂。
汤显开口打破死寂,神色愤慨悲切:“陛下!这便是臣的冤屈所在。”
见安靖帝没有打断自己的发言,也没有当即下令惩罚自己,汤显立马言辞恳切道:“陛下,臣将乐群养在东郊的庄子上不假。但臣从未对乐群有过情欲之思,当初将他从风月馆带回,概因……”
安靖帝开口:“概因什么?”
汤显难为情道:“概因臣自小体弱与年少荒唐,虽在京城长大,但身边却无一挚友。所以......当时臣想效仿话本上的英雄仗义救人,以此求得一位挚友。”
说着,汤显望了一眼身旁狼狈至极的乐群,缓缓道:“臣将乐群救回东郊的庄子上休养后,同乐群未曾有过半分逾矩之举。臣与乐群从来只有同龄友谊,绝无男子间的爱欲私情。”
汤显抬头看向安靖帝,言辞恳切:“陛下,臣之所以被太监们发现于假山丛,只因臣于园内散步时,偶然发现本应在庄子上的乐群却出现在万秋行宫。为查明原由,臣才跟其脚步进入假山丛。臣今夜绝无同乐群行秽乱行宫之事,那怪声……”
汤显一顿,犹豫片刻后,难以启齿道:“那怪声,皆是乐群一人所发出。臣与乐群清清白白,才还望陛下明察!”
汤显说完对着安靖帝深深参拜。
长公主嘲笑道:“定北世子的说辞可真是大义凛然。但世子所言皆是一面之词,何不听一听这小倌之言。”
长公主随即看向跪趴于地的小倌,“真诚”道:“小倌,在这大殿之上有陛下做主,若定北世子强迫于你,你可大胆将实情说出。陛下圣明,定还你清白自由身。”
乐群缓缓起身,费力地向安靖帝行跪拜礼:“贱民乐群参加陛下。定北世子所言非虚,但也并不全是真话。当初定北世子将贱民带回东郊的庄子,还让教书先生教贱民识文断字。贱民原先对定北世子深怀感激、日日切念,谁知数日前世子离宫归来后,日夜对贱民,对贱民......”
乐群说着说着便低声啜泣起来,深吸一口气后,哽咽道:“日夜对贱民行......床笫之事。定北世子让贱民识文断字也是为了满足世子......床笫私癖。”
说完,乐群行动艰难地当众脱掉上衣,裸露后背,只见那白皙细腻的后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刺字,有些地方虽已结好了痂,但还会渗出丝丝血水,只看一眼就让人确定这些刺字都是近日才刺上的。
刚才被定北世子重重磕头震到的大臣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汤显,眼神里无不在说:还得是定北世子玩得花,看来那夙觉寺的高僧批言恐有误传啊。
那些已有子嗣的大臣们一个个都在心中盘算,以后千万别让自家孩子同定北世子接触,有些人十五年来无一挚友是有道理的。
乐群见达到效果,缓缓穿回上衣,偷望身旁的定北世子,做足了害怕模样,怯怯道:“数日下来,定北世子愈加痴迷同贱民行乱欲之事。在世子要离开庄子到万秋行宫赴宴的前一日,世子将此玉穗交予贱民,让贱民于中秋之夜到行宫的假山丛中......等世子来寻。”
正说着,乐群的眼泪顺着他清秀的脸庞流出,滑出一道令人心酸的泪痕,脸上满是羞愤与屈辱。
长公主做出一副怜惜姿态,轻声道:“乐群,你之所言可有凭物为证,不然待会定北世子就又要叫冤告诬了。”长公主意有所指地白了汤显一眼。
听到长公主要证物,乐群珍重地怀中取出那根红色的身份玉穗,高举过头。
此物一出,站在殿内前头的世家重臣们难得的被惊动,不由侧目看向定北世子,眼中满是嫌弃与幸灾乐祸,唯独在站殿内左侧之首的叶相眼底闪过一丝哀其不争的痛色。
汤显抬头看了一眼被乐群高高举起的玉穗,转眸间,目含悲凉地望着乐群身上那因高举双臂而露出的刺字,心中无声道:原来你要这玉穗是为此途......
张尽忠接过那小倌呈上的身份玉穗,小心翼翼地将它交到安靖帝手中。
安靖帝看了一眼身份玉穗,紧握,面无表情吩咐:“召,司珍房管事。”
张尽忠赶忙应下:“是!”
不一会,张尽忠气喘吁吁地将人领来:“陛下,司珍房管事到了。”
安靖帝随手将身份玉穗扔到司珍房管事跟前:“给朕好好看看这身份玉穗的真假。”
司珍房管事小心拾起被安靖帝扔下的身份玉穗,仔细观察起来。
良久,司珍房管事磕头回禀:“启禀陛下,这身份玉穗的做工精巧细致,其工艺确实出自司珍房。”
长公主转身怒斥汤显:“人证物证俱在,定北世子还不认罪?”
汤显啊汤显,敢同我熠儿抢人,还伤我儿心志。纵使本宫现在要不了你的命,但还是能剥下你一层皮的。
面对长公主的呵斥,汤显立马表现出一副受惊害怕的神态,眼神凄凄地望向安靖帝,委屈辩道:“陛下,臣没有把身份玉穗给过乐群。”
事到如今,安靖帝也已不耐烦:“那便取出你的身份玉穗示众。”
汤显扯着衣袖,犹豫道:“臣,臣......”
长公主:“有便取出来,定北世子何必在此多费口舌。”说完,长公主瞥了一眼下首的孙侍读。
孙图戊当即出列告罪:“陛下!臣有罪!”
安靖帝眼神微变,语气如常问道:“今夜事发,爱卿并不在假山丛。爱卿何罪之有?”
孙图戊下跪,痛心疾首道:“臣幸得陛下信任,给诸位皇子传道授业。今日定北世子犯下大错,臣为人师,多次管教也未能及时将世子引回正道。臣有失职之罪!还望陛下处罚!”
好啊,一起来。让我好趁这个机会,给萧屹换个授课师傅。
汤显想好措辞,正准备开口,突然脑中传来1012的声音:【宿主,玉穗已经成功送到萧屹手中。他正在前往大殿的路上。】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