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溪和殿主殿一片宁静,殿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与风吹叶落之声。
萧屹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擦拭短剑,案前放着一封信纸,上面敞咧咧地写着十个大字:光阴似箭,殿下好好读书!
这时,赵念来报,萧屹随即放下短剑,将案上的信纸收起。
“殿下,定北世子自三日前离宫后便一直待在王府并未外出。”
闻言,萧屹眉心一动,抬眼看向张念,确认道:“并未外出?”
察觉到主子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张念顿感如芒在背,立马低头,恭敬回道:“是的,殿下。属下等也奇怪,依照往日定北世子的性子,离宫后定是要去找户部陈侍郎的儿子一起去风月馆寻花......呃”
赵念自知失言,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补救,立在原地左右为难。
“无妨,无论定北世子是留府不出,还是寻花问柳,你们把人保护好便可。今后若无要紧事,不用事无巨细皆来回禀。”
“是!”赵念习惯性领命,但瞬间又觉得主子这个命令下得奇怪,下意识抬头看向萧屹,脱口而出:“啊?”
看着自己的暗卫不知何时起竟变得像汤显那般傻气,萧屹顿时失语。
赵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言行失当:我这是在干什么?怎地学起了定北世子那般,竟敢对主子迟疑。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赵念赶紧扶手告退:“属下这就去办。”
就在赵念转身离开时,萧屹对着赵念的背影缓缓道:“他说,要同我做交心挚友。”
萧屹的声音轻如尘埃,风吹即散,但还是被内力极好的赵念捕捉到,脚步不由一顿,但出于对主子刻进骨子里的畏惧,赵念不敢有一丝迟疑,立马抬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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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北王府,煦柏院。
汤显接过制好的假玉穗,仔细端详,看着这能以假乱真的假玉穗,暗自赞赏道:还得是贾叔,找来的玉匠和绣娘也太厉害了,放眼看去简直一模一样!
钟小信看着汤显手中两根“一模一样”的玉穗,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指着玉穗震惊:“世子爷,这两根玉穗......”,立马转而问道;“世子爷,咱们自己仿制身份玉穗,不会被朝廷问罪吧?!”
汤显笑着反问钟小信:“谁说这是我们仿制的?它们两一模一样,只要它们不同时出现,每一根就都是‘真的’身份玉穗。”
“可是这......”
汤显将真玉穗收起锁好,系上假玉穗准备出门,轻轻拍了拍还在纠结的钟小信:“小信,走啦!”
“世子爷,咱们去哪?”
“东郊的庄子。”说着,汤显便向院外走去。
钟小信不带任何犹豫,连忙跟上。
通往东郊的路上,少有马车经过,道路两旁多是绿油油的麦田,迎风翻舞。
钟小信坐在前面,轻车熟路地驾着马车。
而汤显则在车内同1012实时对接那位东郊小倌的信息。
1012:【宿主,根据我再次查询得知,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小倌,本名叫乐群,少时在乡里颇有才名。他还有一个同胞哥哥,五年前为了让乐群能继续念书,净身入宫。但他哥哥没想到的是,自己前脚刚入宫,自己的亲弟弟便被嗜赌如命的父亲卖入风月馆。】
汤显听完气愤不已,一个没忍住拍向了小茶几:“这父亲实在是不配人父!”
听到异响,马车外的钟小信立马关切问道:“世子爷?”
汤显立马回过神来,语气如常道:“无事,方才是我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得到答复,钟小信心中懊悔自己驾车还不够稳,竟然害得世子爷打翻了东西,立马提高注意力,让马车行进得更加平稳。
安抚好钟小信,汤显心中立马有了主意,同1012商量道:“待会我去会会那乐群,能将他拉回来就拉回来。”
看着汤显对那乐群小倌溢于言表的惋惜之情,1012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顺从汤显的想法:【好的,我支持宿主。】
“吁—— ——”
马车应声而停,钟小信在马车外回禀道:“世子爷,到咱们定北王府的东郊庄子了,那小倌就在里面。”
汤显当即打开竹帘下车,在庄子管事和一众下人的侍奉下,前往乐群小倌所在的院落。
刚入院内,映入眼帘的是铺满院子的风月画作。
出于对他人作品的尊重,汤显往那少得可怜的空隙处一步一跳。终于,费了半天劲后,汤显得以来到那小倌的屋前。
怎料,汤显人还未入内,便听到屋内传来的慵懒傲然的声音:“东西就放在院外便可,别踩坏我的那些画。”
汤显没有在意里面传来的语气,态度诚恳道:“没有踩到那些画,我跳过来的。”
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乐群立马放下手中的纸笔,快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出门恭迎。
刚一见到汤显,乐群立刻提袍跪地,扶袖柔弱道:“奴家不知世子爷驾临,还出言不逊,请世子爷降罪!”
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的汤显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清咳几声后,上前将人扶起道:“无妨,快起来吧。这里日头毒,咱们进屋说。”
乐群一改矜傲,语气极尽温柔道:“谢世子爷。世子爷,请随奴家来。”
汤显不适应地扯了扯衣袖:“咳咳咳...好。”
见汤显同意跟自己进屋,乐群大大方方上前,一把挽上汤显的胳膊,整个人弱柳扶风似地倚靠在汤显身上。
刚一进屋,汤显再也忍不住,将人拉开距离,双眉紧皱:“当初同你说过,让你安心在这庄子住下,继续识文断字,不用你再如风月馆里那般侍奉人。如今你这样,是从未信过我吗?”
听到汤显一股脑地质问,乐群心中一颤,眸底划过犹豫之色。
半晌,乐群自艾示弱道:“奴家八岁时遭逢变故,身陷风月馆数年,见多了馆内恩客兴起时的轻言软语、失兴后的薄情寡义。奴家身份低贱,是万般不敢自以为是的。”
说着说着,那小倌竟瘫倒在地,当着汤显的面哭得梨花带雨。
看到乐群的眼泪,汤显不由心头一颤,下意识想出口安慰,但不知怎地脑子里闪现那日自己在御花园被竹叶青蛇吓得瘫软在地时,萧屹突然出现将自己拉起的画面。
就那一瞬间,汤显立马冷静下来,想到钟小信同自己说的乐群同禁卫司暗有往来。
汤显调整好神色,俯身将人扶起坐到凳上,语气温和“哄”道:“你是我从风月馆里带回来的,但我不是风月馆里的那些恩客。不带你回定北王府是因为我没有把你当小倌,让你待在东郊的庄子是想让你不要荒废少时的读书天赋。”
汤显拿起桌上的茶壶,倒好一杯后递给乐群,继续道:“你不信也我无妨,但若因此放弃读书便是放弃了自己今后自立于世的机会。”
见乐群有所动容,汤显加把劲劝道:“就算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不要辜负你哥哥曾经的一片苦心。”
哥哥……
乐群闻言猛然回过神,心口一痛,强笑道:“世子爷说得对,奴家……”
汤显径直打断:“是乐群,不是奴家。”
“乐…群,做错了。今后定当好好跟随先生学习,不辜负世子爷,也不辜负…哥、哥。”
汤显看着乐群欣慰道:“那我们就先把这些收起来吧,听管事说一炷香后先生就过来给你授课了。”
“是”
乐群垂头敛目,做出一副认真收拾的模样。
汤显见状也不多做打扰,转头走到屋外帮忙收拾,喊道:“乐群,这些画作都可以收了吗?需要分开收吗?”
沉浸在情绪中的乐群被屋外的汤显一喊,立马回过神来,忙应道:“可以的,世子爷,不需要分开收。”
乐群的视线穿过门框,阳光洒落在屈身收画的定北世子身上,四周泛起阵阵光晕,恍惚间乐群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临世。
突然,乐群想到半个月前那人给自己传的消息,心下一狠:什么神仙临世,不过是纨绔子弟的玩弄手段罢了。定北世子,既然你这么喜欢英雄救美,那我就满足你。
乐群收画的双手不自觉抓紧,待自己反应过来时手里的这副画早已被自己抓破,而眼底是藏不住隐恨与不信任。
屋外的汤显边收画,边使劲用余光观察屋内乐群,将他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止不住的感慨伤怀:这5.0以上的视力就是好用,居然连乐群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看得清。不像现代的我出入需要眼镜,还不一定能看清楚远处的所有……
1012:【宿主,既你打算把他拉回来,那为何还在这和他浪费时间,直接把人捆起来问话不就好了?】
闻言,汤显抬头望向自己身后的斜长影子,缓缓开口:“1012,我可能不是一个好人....我想拉他一把,但我也不愿意就此放过引蛇出洞的机会。”
感受到汤显的悲伤,1012不用关怀唤道:【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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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郊庄子的一棵茂树上,两个暗卫在小声窃语。
“暗五,你说我们要不要给赵首领上报呀?”
正认真盯着院内定北世子一举一动的暗五闻言转头,看着身边和自己一起出任务的暗六,疑惑问道::“上报啥?”
暗六认真答道:“就是,上报定北世子出府私会小倌啊!”
听到这话,暗五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暗六,恨铁不成钢道:“赵首领说了,主子吩咐不用事无巨细来报,有要事再报。”
暗六瞬间不解反驳:“这不是要事吗?定北世子私会小倌诶!”
“要事是关乎定北世子性命的事,不是定北世子的房事!”暗五气得差点要背过去,不再理会暗六,继续观察院内的情况。
“你才不懂!哼!”说完,暗六也不再理会暗五,气鼓鼓地换到另一棵树上,继续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