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脸，他把水盆端走，又从饮水机打了杯热水，塞到她手里，问：“肚子饿不饿？带你吃东西去？”看她摇头，他拿起手机，“那我点外卖了哈，PIZZA好不好？”

“随便。”她接过梁思浩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鼻子，开始小口小口的喝水。温热的水流过她干涸的喉头落到胃里，寒气从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去，带得她寒毛直竖，竟然打了个寒颤。

“还冷？”杜一涵抓住又想起身的梁思浩，摇了摇头。“不冷了。”他见状，又飞速按了几下手机完成点餐，仔细端详她。

“你看什么看啊，又不是没看过。”虽然说自小梁思浩就经常带着她和闺蜜到处玩，自己哭哭啼啼的样子他也没少见过，可是毕竟这么多年都没见面，他估计是瘦了得有一百斤吧？整个人长相和记忆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从视觉上来说和个陌生人没多少区别，她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于是赶快没话找话：“你怎么突然这么瘦了？去做手术了吗？”

“都跟你说了国外我吃不惯。”

她撇嘴，“那你还点PIZZA？骗鬼啊？你明明都最喜欢吃洋快餐了。”

他无奈地笑笑，“为什么坐我家门口？你应该不知道我回来以后单住了吧。”

“你这叫转移话题。”她气哼哼指出。

“不，这叫处理事情要分清轻重缓急。”他收起笑意，凝目注视她哭得红彤彤皱巴巴的脸，“你早点晚点知道我为什么瘦了，对你对我都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早点知道你是让谁欺负了，倒是可以早点出门打人。如果那个人就是我的邻居，我打完一架还来得及回来陪你吃饭。”

“不是他啦。”她有点头疼自己怎么解释自己和大严的关系。“他只是一个应该不会拒绝我过来诉苦的朋友而已。”

他挑眉：“不是男朋友？”

“不是。”她坚决摇头。

“那你男朋友在哪儿呢？”

她惊惶地垂下眼帘，咬住下唇，不知如何回答。

“你要是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他收起严肃的表情，“既然不是我认识的人，我又没办法打到他，你怕啥。”

“我也本来就没害怕什么。”她低声说。

“对对对，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丢脸，是不是？”梁思浩重重叹口气。“跟别人说得，跟我就说不得？珊珊没了以后，你就跟我的亲妹妹一个样的，跟你哥你有什么可说不得的？”

杜一涵手指拧巴成一团麻花，一个字都不吭。

这次梁思浩也不再说什么，就静静地看着她，努力在脑中重新绘制这个小妹妹的模样。六七年没见，她那张水嫩嫩肉嘟嘟的娃娃脸倒是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眼睛哭得泪汪汪惨兮兮的，远不及当年活泼可爱的神采了。

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梁思浩站起身来开门把外卖接了过来，打开袋子开始摆桌，杜一涵正要伸手帮忙，被梁思浩一句：“洗手去。”给轰进了洗手间。

洗了手，杜一涵呆呆的看着镜子中眼泡哭肿，眼影眼线被晕出半张脸的自己，苦笑着洗脸卸妆。好在梁思浩不是什么从来不打理自己的糙汉，洁面乳和润肤乳还是有的，她因陋就简，总算把自己收拾得可以勉强见人了才敢出来。看见素面朝天的她，梁思浩咧嘴笑开了花：“这脸白白净净的，多好看。快点来吃饭吧。”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块披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失恋了，你可以笑我了。”

“傻一一。你要是到现在都没谈过别的恋爱，那我才要笑你。”

她苦笑，“谈过没谈过又怎样，结果还不是一样一场空。”

“倒也是。”他把一粒鸡米花丢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别说我了，你呢？”她偷偷用力眨眨眼睛，憋回又有点要往外冒的泪水。“出去这么多年，你怎么什么消息都没有啊，不是背着我偷偷把婚结了吧。”这几年她逢年过节去干妈那玩的时候，老两口从来也很有默契的不提他的事，她也不好问。

“我哪敢。”

杜一涵突然反应过来：“啊，不对啊，你今年都……都三十五了对不对，怎么还没结婚？嘉嘉姐不催？”

他轻描淡写地微笑着：“分了呗。”

“为什么？？？”杜一涵简直要惊掉了下巴，他俩可是从高中就开始谈的啊！从高中到大学到一起出国留学，人人称道的模范情侣，就、就这样分了？

梁思浩撇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道不，刚我审你半天你半个字都不吭，你这眼泪还没抹净呢就开始审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杜一涵突然觉得自己那点破事儿，比起小梁哥的十几年爱情长跑实在不值得一提，当下来了精神，豁出去了一拍桌子：“那我说了，你就说！”说完翘着小拇指就举到了梁思浩眼前。他还睁愣着，结果就被她勾起了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晃了三晃，外带大拇指相对盖章。

“你是小屁孩吗？”他哭笑不得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觉得自己更小孩，竟然还真跟她拉钩了。

杜一涵嘿嘿一笑：“在你面前，我可不就是小屁孩吗，跟你我装什么端庄大方啊。要不，我先说？”说完这些，她又有些忸怩起来，“其实……你要是真让我说，我也说不出什么来，差不多就是自作多情了呗。人家当我是可发展对象，随便追了追，我就挺上心的，也算是谈了一个月吧，但是突然人家又对我爱答不理了。”

看她顿住了，他又催促道：“然后呢？原因你知道了？还是根本找不到人了？”

“找得到。我跑去问人家我俩这算什么，人家说——”她苦涩地撇了撇嘴，却发现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以启齿：“人家跟我说，就是朋友而已，因为‘没有为我奋斗的动力’。”说完，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组织了半天语言，把事情都说了出来以后，她自己都觉得似乎简单得有点不值一提，不由得也稍微好受了一点。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奋斗还用别人给动力？”梁思浩冷笑，“现在国内的男的分手的理由都这么清新脱俗了吗？有这嘴皮子用在什么上不成，全用在女孩子身上，真是有意思。”在美国住了几年，他当然不认为约会了或者追求了就一定要所谓的“负责”，但是两人约会以后继续或者分开大家都是明明白白的，哪会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说出来到底为什么没动力了吗？”看她摇头，他继续问：“那你们谈恋爱的时候吵架的时候每次都是你的错还是他的错，最后是谁认错？”她赶快摇头：“没吵过架。”

这下梁思浩也有点火大了：“说白了就是讲不出来你哪儿不好呗？分手就分手好好说不行吗？在人家姑娘身上挑不出毛病，到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给人家，显得自己一点过错没有似的，这孙子也太不是东西了，不，这TM的就不是个男人。”

这一番痛骂引起杜一涵极度舒适，她顿时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刚才她蹲门口确实想了几个小时也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大毛病，关键是有什么大毛病他也没说出来啊，没说出来就是没有，没有毛病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四舍五入等于陆洋就是在找茬。思路到了这边，她豁然开朗，连连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唉。而且……”她突然一瞪眼睛，“要是我不提，不去跑过去问他，他也没准备告诉我这些！说不定就直接自此人间蒸发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个傻丫头，还哭得那么惨！为这种人渣掉一滴眼泪你都亏大发了知道不？”说着塞给她一个炸鸡翅，“快多吃点补补。”然后又把炸虾排、鸡米花、蛋挞、布丁往她前面摆了摆，“一个月，我的老天爷，一个月，那男的是什么神仙，能让你哭成这样。”

“他也没怎么样，就是对我挺好的。”她刚说完，又赶快自嘲一句：“你知道的嘛，我都大龄剩女了，特别受不了人家对我好。”

“瞧你瞧你，说得自己好像多惨似的。这哪像当年那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哟？”他无奈地笑笑。他可忘不了，当年她考入自己同一学校后，他是怎么把这个小妹妹宠上了天，她认识尹瀚之后，尹瀚又是如何千方百计的花样追求，追得惊天动地，人尽皆知，她却不屑一顾，嘲讽连连。也就是这样自己当初才放松大意了按原计划出国。然而这样的她，如今却说出什么受不了人家对她好之类的话，真是有点让人心疼。

她哈哈一笑：“风水轮流转嘛，先甜了，之后就该苦了。”

他伸手抹去她又不小心渗出的泪水：“现在苦过了，就又该甜了，丫头。”

“嗯！”她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