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依照四皇子的吩咐,偷偷抓了野猫放到屋子里。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野猫赶了出去。
四皇子寝室内遭贼一事,就此在“真相大白”。
入了夜,李舒云又悄摸溜到了令狐褚的太舍内。一进门,他就看到令狐褚的床榻上……
放了两个枕头,两床被子。
当即涨红了脸颊,李舒云不自然地看向旁边的令狐褚,他正靠在床上看书,表情漠然,读不出他的情绪。
常礼常乐很是“识相”地早早推门离开,只留二人在房中。
烛火在桌面上跳动,光线将干净整洁的房内染上了朦胧暖意,李舒云心里别扭,行动也变得僵硬。
他不像先前那般在屋子里为令狐褚奉茶伺候,而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地板发呆。
一更天的敲梆声响起,李舒云像是被摸了尾巴的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安静的房间内,传来书本合上、放下的声音,令狐褚从鼻间的哼气声格外明显。
“舒云,就寝吧。”
说着,令狐褚坐到床边,伸手对着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舒云的脑袋像是热油锅里滴了清水,噼里啪啦炸个不停,想到令狐褚耳语的内容,他咬咬牙,动作僵硬地站起来,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竟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床边。
坐下。
又是一阵无话…
李舒云接着这氛围太别扭了,两个大男人坐在床边,怎么有一种洞房……
呸呸呸!啊啊啊!
你在想什么李舒云!
军营里男人和男人睡在大通铺上也是很正常的!你不也睡过大通吗!
强压着心理的不适,李舒云尴尬地开口:“我…在自己寝室内洗沐了才来的。”
李舒云!你在说什么?
“嗯。”令狐褚低声应他。
“那你睡到里面去吧。”
“哦…哦…好”
李舒云脱了鞋宽了外衣,四脚并用地在偌大的床榻上往里爬,直到身体贴到了床栏边,这才掀开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令狐褚上床的动作在李舒云的眼里,像是按了减速键,极缓极慢、极其煎熬,四皇子靠在了床沿,接着伸手准备放下锦帐。
“你干嘛!”李舒云如同炸毛的小兽,蹭得从床边坐起。
没有回应他,令狐褚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绫罗锦帐被放下,连月光都遮了干净,床榻之内,方寸之间,浓浓夜色,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清晰。
唯有呼吸,越来越浓重。
令狐褚似乎在怀中摸索着什么,一道黄符被他贴在了锦帐之上。紧接着,床帐之内的暧昧情形被四皇子从袖中的拿出的夜明珠照得清晰、一览无余。
他做完这一切,转身就看见了紧贴床边,身靠墙壁,将被褥高拽过脖颈,满脸红晕,满眼警惕的李舒云。
“咳咳”令狐褚不自然地咳嗽两声。
“你…你身体好些了?”李舒云嗫喏道。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一直在做噩梦。”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事实。
李舒云看见他的脸色,心下了然:这几日他噩梦缠身,对应的,令狐褚的身体恢复了不少。
看到令狐褚的复发的隐疾已经被压制住了,李舒云这才放下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可又想到二人此消彼长的身体状况,郁色不由地又在眉头纠结成团。
“太祝已经了解我们在井下的遭遇,关于我们俩身上的怪事……”
“等一下!”
李舒云打断他的话,眼神往外飘去,虽然他们现在躲在床帐之内,但以常礼常乐二人的功力,大概率还是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令狐褚伸手指了指床帐上的黄符,说道:“隔音符,能将声音隔绝在方寸之间,不用怕。”
李舒云这才安心下来,但新的疑问又生了出来:
“你同太祝说这些事情,难道没有受到蚀骨钻心之痛?”
令狐褚摇摇头:“不需要我告诉他,太祝大人一眼便能算到全部。”
当朝太祝似有神力,能上通天传达天命,能下通地知晓万物。李舒云一直以为这是夸张,却没想到太祝那老头子,竟真有几把刷子;。
“太祝大人替我们二人解了蛊,即使向外人说起井中经历,也不会受蛊虫所蚀。”
“蛊?”
令狐褚点头,将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告诉他:“幽族人精通各种秘术,不仅仅是咒法,包括蛊术毒物。”
“那我的噩梦,还有我们此消彼长的情况,也是蛊……”
“不是。”令狐褚打断了他,接着说:“还记得那日在地下所见的井中之物吗?”
李舒云回忆起那些场景,脑袋果真再无钝痛之感,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逃出洞穴之前,看见了一口井,那口井和禁地之中的枯井一模一样,但是看向井中时,看见的却是天空。
“这与我们身上的情况有何关系。”李舒云不解。
“幽朝在洞穴中设置了以五绝阵为灵感的阵法咒术,整个阵法和洞穴联通的设置,蕴含轮回往复、生生不息之意。但我们打破了这一切循环,破解了轮回,斩灭了往生树。”
“那会如何?”
“幽族人所记录的上古传说中,天地本是靠着轮回循环繁衍生息至今,他们认为一旦循环被打破,那么便会日月颠倒、阴阳错位、乾坤倒置。”
李舒云心下震惊,脱口而出:“所以井中所见的不是地下场景,而是天空!所以枯井才能生出活水?!”
“对。”令狐褚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思忖片刻才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之间,也出现了…这样颠倒错乱,你熄我生的情况。”
令狐褚所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他慢慢咀嚼这些话语,在脑海里消化这些内容:
原本他的身体强健,令狐褚虚弱易病,眼下因为阵法咒术的影响,颠倒过来了,可是……
李舒云转身看向四周,二人被迫同床共枕,这…这又算怎么回事?
令狐褚看向李舒云赤红的耳根,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按太祝大人所说,你我二人体质本分属阴阳,受阵法影响阴阳颠倒,体质异位。只有在一起时,才能相互调和,慢慢恢复。”
“那太祝大人有说,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吗?”
令狐褚看着李舒云明亮洁净,不染混浊的眼睛,顿觉喉中焦渴:
“只有…彻底…调和阴阳体质,否则就算稳定一时,最终也还会因咒术影响而……”
接下去的话语,李舒云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他双眼慢慢睁大瞪圆,那些字眼像一根根羽毛,搔得他浑身痒意。
“不…不…不可能”
李舒云断然拒绝了令狐褚所提出的方法,四皇子被他插话倒也不恼,而是撑着脸颊,上下打量他:
“没关系,我也不会强求你。”
这些话语,让李舒云想起那日在醉仙楼中所听到的谣言,光是代入他和令狐褚,都让他觉得羞臊难当。可令狐褚却依旧那副清风拂面,不改脸色的从容模样。
他不理解。
令狐褚双手一摊:
“你不想解咒的话,身体渐渐衰弱的只有你自己,我当然无所谓。”
对啊?
从始至终,这咒术伤害的只有他一个人,令狐褚反而对他一再容忍谦让,主动寻求解决之法,明明他只要放任这一切发生,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为什么?”
“嗯?”
“咒术不解,你的身体就会一日日恢复,为什么要为了解咒,让步至此。”
令狐褚左手撑脸,右手扯着锦被上的金线发呆,像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吐出一口气,答道:
“因为我不想欠别人什么,尤其是你——”
“李、舒、云。”
“什…什么…意思?”
令狐褚轻笑:“你是真的忘了吗?李舒云,你本可以不跳下那口井,你本可以让我自生自灭,可你跳了下来…”
“李舒云,是你救了我。”
李舒云性子纯良,对于任何人的性命都不会坐视不理。
错了,除了令狐褚。
他回忆起那日令狐褚掉入井中时他的想法,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去救他,而是担心自己受牵连,甚至一度起了杀心。
这念头让他羞愧。
再加上井中的遭遇:二人被迫生死相依,捆在一根绳上,他救了令狐褚,令狐褚在危机之时也从未丢下他。
对于李舒云来说,两人之间的恩情早就两清。可眼下令狐褚竟愿意放弃健康之躯的机会,甚至豁出去个人清白,只为了让他回到原本的样子。
李舒云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不了解令狐褚……
这个以捉弄他为乐,数次伤害他,算计他的人。却会真情实意感谢他,为报恩而忍让付出。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看着李舒云越来越紧蹙的眉头,和渐渐游移的视线,令狐褚倏尔伸手放上了他的肩膀。
简单的、带着信任的、不沾染任何情欲和捉弄意味的举动。
“李舒云,你别把我想的太高尚了。不要忘记,你可以答应从我助我的。现在可还算数?”
“当然!”李舒云将自己一只手附在令狐褚的手上,郑重地吐出承诺。
“那好,既然你承诺了。太祝倒是说了其他的解决之法,只是此事危险,恐有生命之危。”
“你且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