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李舒云的寝室。
慕容领着李震直接前往书房，打开书柜上的妆奁，转动放置其中的一块玉璧，书房上巨大的一幅钟馗伏魔图被慢慢拉起，后面竟藏了一道暗门。
在密室里点好蜡烛，昏暗的灯光下，李震满脸愁容：
“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将手头的火折子盖上，若有所思地扶着桌沿坐下，叹息了一声后才道：
“你听到了吗？刚刚舒云说到了...前朝...”
李震向来心思粗犷，一些小细节并没放心上，听到慕容这么说，才依稀记起似乎有这回事：
“是啊，他才说了前朝二字，就疼痛难忍。”
“李震，我怀疑舒云受了咒术。”
“咒术！”
李震惊呼出声，双目欲眦。
前朝，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就算他是大曌王朝的护国公、威天将军，也不敢轻易提起，这孩子怎么会.与前朝咒术扯上关系。
“你的意思是，他和四皇子在井下的遭遇，与幽州王朝有关。”
“嗯。”慕容垂目沉思，继而说道：
“哪有什么毒，什么药，让人只要回忆起相关事件，就头疼难忍，只有咒术能做到，而最擅长咒术的就是幽族人。”
“害~”李震反而松了口气：“我就说舒云他不可能做出坊间传言的荒诞事。”
慕容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哦？你刚刚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夫人..我这不是情急攻心吗？”李震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
“若真的和前朝有关，这可并不比谣言简单啊。”
“那就把那口井挖个底朝天，没准又是个前朝祭祀用的万葬坑罢了。”李震性子急，对待很多事情的思路也都粗暴得多，虽然是威天将军，但若没有慕容这位足智多谋的军师，到不了今天的位置。
“哪有那么简单？”慕容打消了他的念头：
“那些万葬坑被发现时，可有人出现过头疼失忆的情况？舒云所遇到的肯定不简单。更何况你一个将军，凭什么去太学里挖坑。”
“那就上报给皇上，让皇上定夺。”
“皇上定夺？哈~”慕容轻笑出声：“李震你要怎么说？说这舒云和四皇子掉下井中，遇到了前朝遗址？没那么简单。”
“舒云不会说谎，下面肯定有什么和前朝有关系的事物，挖出来不就证明舒云说的没错？坊间的流言可消，没准还是立功一件。”
李震倒不是真的在意威天将军的名声，他知道李舒云正直纯良，若真没做那些腌臜事，定受不了外界的蜚短流长。
“你觉得舒云为什么会中咒术，这咒术偏偏是让人记不起与前朝相关的事物，只要想起就生不如死。”
李震沉思片刻，回答道：“不想让人知道底下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藏了什么秘密？”
慕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既然这个施咒术的人，能让闯入者开不了口，那么他还会坐以待毙让人去把秘密挖出来吗？”
“可是不挖...”李震还要说什么，立刻被慕容打断。
“如果挖不出与前朝有关的事物，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舒云？怎么想你？”
一句话堵住了李震的言语，他咬着下-唇，一拳头捶在石桌上。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个四皇子，把前朝的事和四皇子扯上关系，呵~李震啊，我看你是想找死。”
“哎呀！”李震烦躁不已：“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任由外界置喙舒云。”
“被人说几句也不会如何，眼下更要紧的是，这个咒术会不户对舒云有其他伤害，我们首先要保证舒云的安全。”
“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吧！”李震咬牙答应了自己的夫人。
“你明日穿上朝服，拿上军令，我同你一起进宫面见圣上，就说舒云他清醒过来后，头疼难忍，把一切都忘了。顺便关心一下四皇子如何了，其他事你看我眼色。”
“好。”
……
难得可以不去太学上课，待在家中修养，李舒云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不！
何止是不好过
简直是煎熬。
只要一睡着，他就会陷入梦魇，那些虚影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接近他，从一开始的十丈之外。
到现在——
他每一次都在被恶鬼啃食的过程中惊醒，血腥味和疼痛感在虚幻的梦境中是如此真实。
哪怕李舒云已经无数次在睡前告诫自己那是梦！那是梦！依然无法脱身，一次又一次地重回那片烈火烧灼过的焦土，一遍又一遍地被啃食血肉。
每一次厉鬼蚕食他的时间都被延长，但疼痛和惊惧并没有在上百回的梦魇中麻木。
到后来，李舒云干脆强撑着不睡觉，不睡觉就不会做梦，可他是人！撑不了多久，等到昏迷陷入梦境时，就会积攒出更长的折磨和痛苦。
噩梦的困扰让李舒云的身体每况日下，原本可以手提百斤，挥舞大刀，胸口碎大石却面不改色的李舒云。
现在连在阳光下多待一会，都会冒出满身虚汗。
李震和慕容当然心疼，每天都有不同的医师上门诊疗。
军营里的、宫里的、外边的江湖游医。几乎都只说他是身体虚弱，要进补，可进补到鼻血狂流，李舒云都没有好转。
无奈之下，慕容也寻了些方士来诊断，厉害些的能说李舒云被恶鬼缠身，但一说到驱鬼，这些方士当即面露难色，都说：
李舒云这不是被一两只恶鬼缠上了，而是源源不断地吸引着飘荡的鬼魂，来蚕食他的精魄。
就算房里挂了铜钱剑，各种符咒，也无法压制那成群入梦的恶鬼，李舒云甚至能在梦里听见鬼怪们的嘲弄，边啃食他的肉-体，边讥讽：
那些小道士的符咒法器都没用的，你早晚要被我们吃干抹净。
慕容心里知道，如今还有一人也许能帮助李舒云，那就是当朝太祝。可负责祭祀天地、预测吉凶的太祝大人行踪诡秘，不轻易现身。如今李舒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但并没有生命之危，他们也没有理由去叨唠太祝老人家。
李舒云的身体状况成为了笼罩在将军府上空的一片阴云。慕容干脆在军中告假，整日整夜待在书房翻阅古籍，寻找帮助李舒云解脱之法；李震也是一下朝就往孩子房里赶，陪在他的病榻边。
“爹，其实您不用这样守着我的，更何况你守着我也没用啊。”
李震深深叹了口气，帮他理了理额间的碎发说道：
“爹只是想守在你身边，安心点…”
父子两就这么干坐着无话，李舒云不想让父亲太担心，于是绞着脑汁想话题，忽而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对了，老爹，我记得你和母亲前段日子一起入宫了对吧？”
“嗯？怎么了？”
“你知道四皇子现在如何了吗？”
想到那日入宫的情形，李震长舒了口气。四皇子的状态和皇上的态度，算是各种坏消息中难得的幸事：
“你放心，太医说四皇子只是两日未食未饮，身体虚脱加上一些皮外擦伤，昏迷数日，比你还早些清醒，只是……”
“只是什么！”李舒云急着询问，李震看着他急切的模样，表情怪异，稍微停顿，才继续说：
“只是四皇子说他不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情了，不过你别担心，皇上没有多作责问，嘱咐你要好生修养。还命人传旨，不允许外界散布传你和四皇子的谣言了。”
“什么谣言？”李舒云一脸单纯地看着自己老爹。李震轻咳一声，自知失言，磕巴地解释：
“哎呀！不过是外界对你和四皇子失踪之事的一些猜测罢了。”
“哦。”李舒云低眉点头，思索着片刻，忽而想起什么似地抬头：
“爹！我想去宫里探望四皇子。”
“昂？”李震的面色更不好了，虽然夫人已经严厉警告他不准相信外界的谣言，但李舒云对四皇子的“过度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搁了什么异物，犹豫片刻才说：
“可是…四皇子比你恢复得早，听说已经回太学了。”
“这家伙恢复得这么快？”李舒云蹙眉，心下思绪复杂：
他一直认为“噩梦”与井下的遭遇有关，可为何四皇子没事？这些恶鬼偏偏缠上了他。
不行！
藏在被褥下的拳头暗暗捏紧！他不能再这样继续虚弱下去，如果大夫方士无用，那就只能追根溯源，看看是否与那日的遭遇有关。
井下的情形，他一想起来就头疼，虽勉力压制忍着疼痛感将离开洞穴的过程梳理了一遍。可当他想说出口时，都会遭受非人之苦，根本无法吐-出半个字。
他本想写下来，却发现握笔的手不听使唤，纸张上笔墨四溅，画出一个大大的叉。
他没办法说出来，不知比他症状轻微的四皇子能不能，亦或者四皇子找到了解脱之法。总而言之，眼下所有的办法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那就是找到令狐褚！
打定了注意后，李舒云看着旁边愁容密布的老爹说：
“爹！我要回太学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