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学旅行结束当天下午,徐任马不停蹄的把蒋学义带到一处私人独栋别墅里。下车后,蒋学义拉低帽檐,紧贴着徐任走。见到周谋后,徐任把他拉到墙后,又简述了一遍蒋学义的病情。
交谈间,周谋顺手拿着几本资料握在手中。听后,他轻微颔首,“你要是说他有自杀的倾向。那么,这种情况本就不乐观,需要慢慢细心的开导。心理疾病,不可能开导一两次就好透。我只是做些心理辅导,事后我还是建议你们去大医院,拿点药。”
“好。”
周谋问:“里面那个男孩,不像是你朋友吧?你找个时间联系对方家长,这不是什么小事儿。不能擅自主张。”
蒋学义被徐任领到米白色躺椅上,臀部贴紧边沿,他微微蹙眉,眼神涣散又多有几分不解。
徐任能轻易察觉到蒋学义的情绪,抿了抿嘴。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盖住蒋学义的掌心。与其视线齐平,说得极其隐晦,“学义,待会儿会有人过来,帮助你慢慢放松神经。你也…不用紧张,放平心态,就像平常和人讲话一样。你心里那些不痛快、不高兴会缓解点儿。”
“整个疗程,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我在楼下等你。”
蒋学义低下头,收回双手,交叉紧紧相握,掌心间黏满密密麻麻的汗水。半晌,前些天压抑着的话便豁出口:“我知道我自己可能患上抑郁症了。确实,这几天,我很不正常…”
“你没有不正常,你只是生病了。”徐任语气铿锵,目光灼灼,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粗大的手掌瞬间覆盖住蒋学义的手背,攥握,紧贴,“抑郁只是暂时的。没必要否认你自己的全部。”
“……”蒋学义心脏落下一拍,睫毛隐隐颤动,蓦然抬起眼,微启唇却不语。
蒋学义的目送着徐任的背影离开,直至那个影子悄然失踪,他仍旧痴痴望着。
徐任屁股刚贴着沙发,还没坐稳,就接到了陆延文的电话。电话那边陆延文豁然削去往日的端正,火急火燎地同他说曹乐阳从郑家跑出去了。
听后,徐任大脑神经抽搐了一下,立刻追问:“郑识温什么反应?”
“我不在现场。这会儿,估计要满世界的找他呢。”陆延文叹了口气,“不过,郑叔叔既然放话要关禁闭。他多半短时间内没机会找,也算是好事。我先去找乐阳。他有腿伤,应该跑不远。”
“好,我知道了。”徐任蓦然想到昨天岑敬和自己说得那通话,眼眸间复杂的情绪霎时凝结。他揉了揉鼻梁骨,“你帮我去问问,岑敬最近还跟什么人来往。最好去问尤柏锐他们那一群。不要,打草惊蛇。”
“我明白的。”
“好,晚些时候静湘水见。”
“对了,徐任,还有一件事。分班考试成绩的文件你们班级群里发了吗?”陆延文声音逐渐弱,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做足准备,“ 你记不记得,一考场有个传闻,当天有人数学卷子交了白卷…”
班级群里,已经炸得乱成一锅粥。聊天记录看得眼花缭乱。徐任太阳穴青筋凸起,不停地跳动。他快速往上翻,迅速打开文件,点开六班的属区。
大脑“嗡”得一下炸开,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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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尾楼周围杂草丛生,曹乐阳满头大汗,脸上血迹斑斑看着十分骇人。他拖着残废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高速运动让他残破的身体雪上加霜。他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让自己有半分喘息的机会。
休息片刻,他起身朝着楼盘顶部走去。铁锈味和尿骚味在热风,紧紧包裹着曹乐阳。他掏出裤兜里那部屏幕碎的不成样子的手机,熟练地拨通电话。
“喂,我已经出来了。”曹乐阳抹了把鼻涕,粗气直喘,“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东西和视频、照片给我!”
电话那头使用了变声器,根本听不出来是男是女。斟酌几秒,便悠哉悠哉道:“啊,现在有点困难。我改变了主义,需要你再帮我完成一件事。”
“你敢耍我?!”
“耍你?我并没有。”那人轻哼一声,不着调调,“小曹老板。我也是个有头脑的人,不做赔本买卖,于人于事,都合情合理。怎么回事,和郑识温睡了整整三个星期,你脑子也开始不清晰了么。难道帮你还是我的本分不成?”
曹乐阳愣了半秒,恨不得咬碎牙齿,“还有什么!还他妈有什么事情!”
“我需要你发一个文件到林晏姿的微信上。”
曹乐阳察觉到不对劲,瞪大双眼,急问:“什么?什么东西。”他打开手机,翻到X发来的文件,却发现点开需要特定的密码。“你发的什么,文件里是什么,我要确认这是什么!”
那人轻喘了口气,依旧散漫地说道:“你不需要知道。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这事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干系。”
“噗哈哈,我觉得真有必要送你一个小礼物。不如,你看完再做打算?”
话音刚落,信息上突然弹跳出来一条消息。曹乐阳切屏点开查看,画面中内薄纱窗帘微微飘动,床前黑糊糊的影子前身紧紧贴合,被褥摩挲,重叠,肢体哐哐碰撞,连绵若山起伏跌宕,痛苦缠绵。风吹长彻,乳白的光陡然洒落,俩人青涩面孔在黑白交界处,闪顿后,皆然显露。
曹乐阳顿时神情惶恐,目瞪口呆。他心头微颤,指尖滑过退出了视频,倒吸凉气,浑身颤抖不止。那人早早猜到曹乐阳的反应,讥笑两声。
“不会吧,怎么?看到这个视频,有什么好惊讶的。你的表情挺耐人寻味的。到底是真的在利用郑识温,还是你真的在享受。”
曹乐阳停顿半秒,咬紧牙关,“你到底是谁?!删掉!你马上删掉!”
“我是谁?你很想知道吗?不如,我当面告诉你吧,怎么样?小曹老板。”声音忽然间近在咫尺。曹乐阳猛地转过头,惊吓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暗处缓缓渐露黑影,那股危险的气息瞬间充斥着整个空荡的场地。那人漫不经心地登上楼梯阶,声音主人的身影愈发清晰,他摘下鸭舌帽和口罩,径直走向曹乐阳。
“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繁响微微扬起下巴,故作思考的样子。边想边幽幽地说,“我也可以告诉你。文件是蒋学义和徐任在医院接吻的…鲜艳,画面。”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他、欣赏他。可惜,他走错路,选择和那群畜牲为伍。那我们呢,我们算什么。”
曹乐阳难以置信地看着走入病态,疯魔般的繁响,“你都在说些什么…”
“我稍微调查过林晏姿,她对蒋学义的教育相当的严格。她或许也不敢想,自己的乖儿子竟然有两幅面孔。”繁响低笑着摇摇头,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就像山洪暴发,整个世界瞬间坍塌。“当然我也知道,这个文件一旦发送出去,蒋学义要面临着什么。但他应该感谢我们,把他拉回正道。难道,不是吗?”
“疯子,你疯了!你在报复他!你报复他!”
“曹乐阳。”繁响抬起手臂,晃了晃手上的手机,笑盈盈地望着他。“你想要真相,就必须要权衡利弊。这是对等的交易,这个视频不会损害你分毫利益。相反,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帮你步步为营,让你成为本次棋盘赢家。只要这步走完,就能拿到证据,想想你爸爸妈妈的冤魂。为什么要犹豫?”
繁响的面容逐渐扭曲,声音放大数万倍,厉鬼般索命。
“蒋学义他值得你对他好吗?如果不是他透露温婉的信息,你会遭受那些非人的待遇么!是他让你万劫不复,他不该痛苦!不该难过吗!你受伤的那段日子,他在谈恋爱呢,哪有时间顾得上你啊。”
“闭嘴,我要你闭嘴——!!你不要再说了!”曹乐阳听到那些话不由得抽搐犯恶心,他红着脖子,声带发抖怒吼道:“姓繁的,你给我记住!蒋学义就算再对不起我,也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哈哈,你还是不忍于心啊。曹乐阳,走上这条路,你也回不去了。落子无悔,这是你毕生要修学的课程。”繁响边说着,双手插兜,迈开腿慢慢逼近他,停在他身侧缓缓低下头,在耳畔轻轻说道:“没有关系,你会同意的。想想那段视频投屏到学校的大屏幕上,会多么引人注目。”
“你卑鄙……无耻!”
“的确,我就是这样卑鄙下流的小人。你别忘了,你我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该做怎样明智的选择呢?你比任何都清楚。”
“唰”地一声曹乐阳拖着腿,跨步上前,倏地扑倒繁响,膝盖抵着他的腹部,快速揪住衣领,铆足劲,抡起拳头连续捶打繁响的脸部。曹乐阳杀红了眼眶,他感觉自己像是濒临崩溃的困兽,死咬着对方。
一拳接着一拳,狠狠捶打。
被打的繁响不但没有露出痛苦想表情,反倒是,笑得异样灿烂。他张来血口,凄笑地盯着曹乐阳失态的模样看。没有恐惧,只有看到同伴疯批般样子的赞叹。
他每个细微的表情,仿佛都在说曹乐阳和自己是同类,是这个世界的异类。那神情渗人阴森,不反抗、不反击。最终他停止了拳击。
曹乐阳最后像是死尸般垂下双臂,浑身泄气被抽干血肉,含着泪水,“我他妈只想要回去,活着…好好念书,考学。我想过个正常人的生活,当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有这么难以实现?我有奢望什么过。”
繁响紧跟着控诉:“你以为活着很容易?那是种煎熬、是种诅咒。所有的不公不幸,都要发生在像我们这种人的身上。凭什么呢,到底凭什么!”
曹乐阳垂下眼,他以前真的有想死的心。可他不能死,真相没有查清楚,郑家还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
半晌,曹乐阳沉吟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才是真正的典型性反社会人格。”他真起身,行尸走肉般走下台阶,“繁响,你知道什么才叫有血有肉么。你不会像真正的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在你眼里,整个世界都是巨大的谎言,斗兽场。所有人都能供你摆布,偏离你预想的,你都要毁坏。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去他妈的真相,去你妈的傻逼。老子不干了!我会报仇,但我绝不会用你低三下贱的手段。”曹乐阳微微转过身,整个人落入日落余晖处。他举起手比作手枪的模样,抵在太阳穴,轻轻挑动眉毛。“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我就这一条命,就是用来糟蹋的。”
“……你玩不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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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璀璨的吊灯下,棋盘声咔哒响。白夫人白皙圆润的手指,轻轻拿起黑兵落入棋盘,她神色自若,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徐夫人紧跟其后,她棋风干脆利略带锐气,白马倾斜进一格,将对方的王,重重围困,局势紧张,这盘棋对于白方,全局可控。
白夫人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桌上的花茶,小抿一口,“不减当年啊。不到半个小时,已是将死。”
徐夫人欣然一笑,“你出子的时候,就必然是场腥风血雨的绞杀。”她扭过头,看向坐在棕色长形皮革沙发上的林晏姿,转而看向白夫人,满眼疑惑。
“已经三局了。怎么你叫客人干等着啊。”
白夫人解释道:“她是来解决前阵子那场车祸赔款的。”
徐夫人没有理解明白,很是迷惑,“啊,我听承玉和我讲过。这个女人行事作风颇有我家老徐雷厉风行,霸气侧漏的风格。以前和她住在老洋房的时候,因为车位,我们的初识不太欢愉。怎么啦,她这是嫌给的不够多吗?”
此时白夫人缓缓掀开眼皮,嘴角牵动,摇摇头,“赔偿金八十五万。她要的不是钱,她是要见到白宁国,并且退还赔偿金。”
徐夫人花容失色,满眼都是吃瓜的光亮,“你说什么?!见那个时间管理大师干什么。”
“白宁国最开始一直拿着准备离婚为幌子,并且声称早就和我分居异地,我们夫妻之间没有感情只有利益。在公司,主动骚扰那个女人。骗取她的信任,直到那个女人在没有见到我之前,她都以为白宁国已经离婚了。”
“这个狗男人!”徐夫人撇了撇嘴,愤愤不平,痛骂道:“就这,你爸爸还不松口。到底要让你们家多难堪,才肯罢休。三十八年膝下无子,难道还不明白吗?”
“联姻,就是残酷的事实。我爸的公司和白家的公司,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真的要完蛋,恐怕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完蛋了。”白夫人顿了顿,接着说,“那八十五万的赔偿金,不能收回。这个女人来路不明,完完全全是个陌生人。我必须要保全活路。”
“她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你未免多疑了点。”
白夫人轻声回应:“若然,你还是太真善良。人心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