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摆摆手,满庭的人都走了出去,只剩下徐秋寒陪在无月身边。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想陛下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好像真的只是嫁给一个寻常男子,我是他唯一的妻子,我们一起吃饭、饮茶,他会说只喜欢我一个,会说只有我才懂他。现在想来,真是傻啊...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就让我成为了别人的棋子。”她的眼睛红红的,语气悲怆:“姐姐,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这短短的一辈子,就连仅存的这一点回忆都是假的。”
“爱一个人真能作假?假装的喜欢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吗?姐姐,我今天才明白,帝王之心是没有温度的,今天陛下和崔氏一起扳倒了我冯家,明日的崔氏又是不是下一个冯氏呢?爱上这样一个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无月想了一肚子话要来说,可是面对冯昭仪,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终究只剩满腔愧疚:“怪只怪道不同不相为谋,冯氏倒下不是因为站在崔氏的对面,而是因为站在陛下的对面。变法之路势必要无数鲜血铸就,清清,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姐姐。我们曾真心相交,我感觉得到,我也知道你待我如亲妹妹,可我就是不甘心,我明知道你有孕,还是在杏干里下了药,想让你生出一个痴儿,我害怕你会彻底夺走他的全部目光...姐姐,我好后悔...”
“姐姐!那药是魏夫人给我的!”她突然跪倒在无月脚边,眼泪淌了满脸:“姐姐,别让我孤零零一个人,求你和陛下求一个恩典,让我和我的父母葬在一起!我不想做孤魂野鬼,我很害怕!”
无月抱住冯昭仪颤抖的身体,“清清不怕,姐姐在这里。”她抱着冯昭仪,知道她冷静下来,徐秋寒递上一杯酒,冯昭仪凄然望了无月一眼,随即一饮而尽,不多时,她的嘴里涌出血来,她含糊不清道:“姐...姐,我...先走了...”
她倒在了红珊瑚下,无月想要站起来,腿却早就软了,膝盖一弯,徐秋寒忙在她身后扶住她:“娘子别看了,我们回去吧,她的尸首会有人来处理的,陛下早说过会以妃位之礼为她下葬,生是皇家人,死也要葬进妃陵。”
“知道了。”她最后看了一眼冯清清,深觉只要是卷进这场争斗里,结局就只有生或死。
第二年的秋天,承顺就要出嫁,无月和李磐都十分舍不得承顺,只是再舍不得,女儿家大了也是要嫁人的,她和世子情投意合,也算相配,这已经是李磐为承顺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对了,现在已经不能算世子了,而是高句丽王。
典仪在宫里,辉辉煌煌的,李磐掏出家底,不吝赏赐,公主出嫁真称得上是红妆十里。因是相当于和亲,还邀请了娘娘和一些亲王大臣。
李磐握着无月的手,感慨道:“承顺何时已经长大了?朕记得你进宫为她做陪读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现在也穿上嫁衣要去别人家里做主母了。”
“陛下这是舍不得妹妹了,其实妾身也一样,看着她操持这些事情有模有样的,除了欣慰,这眼泪还总是止不住地掉。”无月问道:“高句丽寒冷,不知王宫比不比得上这里舒服,会不会生病?”
李磐见她泫然欲泣,反倒消散几分伤怀:“你若舍不得她,干脆叫她不要嫁,反正宫里这么大,供她富贵一生总还是不成问题的。”
无月嗔他:“陛下打趣妾身,难道你不知道,承顺自己也是愿意的吗?能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儿郎相濡以沫,是好事。咱们可要开开心心地送她出嫁啊...”
李磐听到那句“情投意合的儿郎”,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一派正常。承顺离京的那天,无月站在城墙上,直到队伍再也看不见。
推行科考的第一年,各地学子纷纷前往。王六郎被郡守察举为“孝廉”,而先前开始选拔出来的叫秀才,与他同行的是个瘦小的中年人,他的眼睛乌黑乌黑,看人的目光十分锐利,总是沉默寡言。
刘秀才见王六郎进京后就总是盯着块手帕看,不禁好奇:“是你的意中人送给你的?你刚来的那几年时常魂不守魄,也是为了她?”
王六郎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刘秀才乐了:“往日里咱们哥俩聊天也没什么意思,你啊,年纪轻轻总是忧心忡忡。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刘兄,她是我喜欢的人,可惜阴差阳错,现在她已经嫁作人妇了....”王六郎一饮而尽,毫不在意面前略带浑浊的酒。
“原来你还是个单相思,没想到啊,家里那么多女儿家你一个也不肯看。”刘秀才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