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城不过是邪灵众多据点的其中一个，咒蛊阵法已破，城中奴隶和新妇清醒后已经随妖主雨姝离开了。

留下的人寿命和精元早已被咒蛊蚕食得差不多了，最多也就能再活一两年。

叶晓他们回城的时候，只看到城里的人满头白丝，瘦骨嶙峋，他们双眼死寂，如幽灵般死死盯着昆仑剑宗的几人。

仙门救世渡人，可乌城的人不想被救，也不需要被救。

对乌城人来说，昆仑剑宗不是救他们出世代短命泥沼的恩人，而是害他们断子绝孙的恶鬼。

空中楼阁，也是楼阁，纵使虚幻，罪孽，也好比一无所有的好。

妖主雨姝派人将受害人一一送回自己亲人家中，百姓感激涕零，在灵秀山为雨姝设了雨神宴。

妖怪们换上人族的衣裳，收了獠牙，变了瞳孔，装得人模人样，与人类一般无二。

他们在百姓们准备的席桌入坐，喝酒吃肉，借着澄亮的月光，举杯共饮，敬天地，敬鬼神，潇洒快活。

小庙内堆满了贡品，一代妖王混得风生水起，比起仙门之人更受百姓敬仰。

雨姝邀请昆仑剑宗的几人来灵秀山做客，一是为了炫耀，二是为了赔罪。

妖主大人豪爽好战，与昆仑剑宗打了一架，自认不打不相识，也算相识一场，她愿交这个朋友。

妖族会仙门宗法一事很蹊跷。几人对这个雨姝也很好奇，便答应了邀约。

山穴露台，俯下是万丈深渊，雾烟袅袅，深不见底。两山之间有一腐朽桥梁，风一吹，吱呀乱响，时不时有几块碎裂木板掉落，呼啸啸，听不见到底的声音。

妖怪们饮酒作乐，偌大露台，花瓣从空中飘落，清风徐徐，意境绝佳。

雨姝还未到，叶晓他们已入坐，大伙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气氛尴尬。

叶晓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瞄了一眼对面的梅尔。梅尔领会，举杯起身道：“来，我们敬一下仙尊，多亏了仙尊，乌城的百姓才能从咒蛊邪术中解脱。”

叶晓紧随其后，呵呵笑着举杯。斜对面易南之豪饮了一杯后，放下酒杯，落桌的声音大，叶晓和梅尔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萧凌和姜慕汐目光都在顾清琴身上，他坐在叶晓旁边，正在给自己倒酒。

易南之抬头，嗤笑道：“出城的时候，你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吗？他们都恨不得杀了我们。”

“........”

梅尔皱了皱眉，看一眼叶晓，一脸无奈地又坐下。他起了个坏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仙尊，你觉得乌城的人会感谢我们吗？”

叶晓斜眼看向易南之。

他是年少轻狂，还是脑子里的水太多了，怎么老和顾清琴过不去，这不是找死吗？

“感恩也好，不思反省也罢，都是他们选择的命运，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叶晓直接替顾清琴回答。

“.......”易南之本还想说，被叶晓瞪一眼，他哼了一声，撇开头不再多言。

雨姝出来后，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

姜慕汐问起雨姝师承何派时，她大方坦白:“无门无派，只是一个无名散修。师父从未说起他的来源，我也只认他这个人，所以没有多问。”

若是仙门名士，那与妖族有师徒之名恐会损害门派声誉。或许那名散修也不敢透露太多，对雨姝也有所隐瞒。

梅尔：“妖族和人族能这么和谐共处，我还是第一次见，妖主大人真是了不起。”

虽说这个雨姝所行之事是为民，但妖族大多狡诈，叶晓他们也想再多观察观察此人，这或许表面仁善，其实包藏祸心也不一定。

雨姝举杯回敬了梅尔，目光却定在顾清琴身上，眸子一转，扫到坐在他身边的叶晓，叶晓低着头，突然肩头一颤，一脸惊愕地盯着顾清琴。

他神色如常，手拿着酒杯轻转，唇瓣微扬。

雨姝微眯了眯眼，回道：“昆仑剑宗乃仙门第一大宗，在下一介妖类，不敢托大。诸位愿意应约，同桌饮酒，已是给了莫大面子，相逢即是有缘，唤我雨姝就好。”

她看着顾清琴：“乌城一事是仙尊神通广大，我等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叶晓垂眸，战战兢兢地扫一眼。

顾清琴当着众人的面，在桌底下偷偷拉住她的手。

她不敢动，怕动静太大引起注意。但僵持着也不对，生怕被看到了百口莫辩。

叶晓心跳如雷，脸上强装镇定，但还是装不过身边这个活佛。一张清冷绝尘的冷漠脸，底下的手竟如此不安分。

夜半子时，妖怪们喝得酩酊大醉，倒了一片。雨姝高兴，把珍藏百年的美人香都拿了出来。

那酒坛子一打开，就散着一股浓烈的香味，让人心醉神迷。

梅尔几人和雨姝接触下来，觉得她的确没有什么恶意，他们不好回绝她的热情，都饮了几口美人香。酒虽是上品，但烈性十足，不多时，都醉倒了。

叶晓趴在桌上，顾清琴坐在一边玩她的头发，整个露台，就他一个人清醒着。

他手指卷着叶晓的发丝，仰头看着点点星辰，忽然觉得一个人很无聊。

“嗯....”

顾清琴往叶晓身上输送了一些灵力，想帮她驱散醉意。

她刚有了一点意识，抬手一挥就将他的手扫开。

叶晓猛地坐起，眼睛发直地盯着前方。

顾清琴盯着她：“醒了？”

听到声音，她转头看他，眼睛里没有焦距。只是看他一眼，她便自顾自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

林中影影倬倬，是萤火虫穿梭于林木之间，点缀着微光。满天繁星，于醉酒的人眼里，天地间泛着淡淡幽幽的蓝光，梦幻妖异，又极其美丽。

叶晓：“我...头有点痛，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你刚刚做了什么，我还记得。”

叶晓走在林子里，走到一半，一手撑在树旁休息。身后顾清琴，不紧不慢地跟着，一直很安静，不上前来，也不走开。

叶晓：“你刚摸我手了。”

顾清琴：“是。”

声音很平，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更没有任何一点不好意思的愧疚。

叶晓忍不住回头，脸上带着微醺的红。顾清琴只灌了一点灵力给她，被她中途打断，那点灵力只能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叶晓借着酒劲，手指着他骂道：“是什么是，你随随便便就抓我手，经过我同意了吗？”

顾清琴：“每一次都要经过你同意吗？”

叶晓一怔，一脸呆相：“什么每一次？你还想来几次？”

“在我找到解化春蛊的办法之前，我们暂且只能先这样子。蛊虫有所异动，我就需要你帮我压制。”

“.......”叶晓瞪大眼睛，脑子里的泡一下子炸开，人瞬间无比清醒：“什么意思，上次在道观不是已经解决好了吗？”

顾清琴轻笑，眼里略有轻蔑，似乎在嘲笑她的愚蠢，但是不知道笑的是哪种愚蠢。

是笑她真的相信有这种抱一抱，碰一碰就可以压制蛊虫的办法，还是笑她一而再再而三被耍弄的天真。

叶晓都不知道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了。

可是堂堂一仙尊，反派大佬用得着说这种谎来戏弄她吗？他真那么闲的吗？

“我从来没有说过，已经解决化春蛊了。”

易南之偷袭顾清琴的事，叶晓私下有找过易南之。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看到一个可疑的黑衣人，追过去查看，被打晕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之前阻止叶晓他们去找顾清琴的说辞，他也没有印象。

叶晓拿不准他有没有说谎，如果他所言非虚，那应是被李云舟操控了。

顾清琴本想找易南之算账，叶晓想着还没搞清楚真相，便先替易南之辩解了一番。

好歹同在赤华派，叶晓又是他师姐，她便一时好心替这个师弟挡一挡。

可这一说情，却让她欠了顾清琴一次人情。

顾清琴当时那么干脆就答应不计较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现在突然说化春蛊还没解决好，还需要她来压制，那往后....

叶晓忽然有些站不住脚，脚下踉跄了下，手抓着树干，人有些恍惚，头晕得厉害。

她酒劲未散，眼睛发红，一脸摸不着头绪的表情，眼睛眨了眨，可怜又无辜的小羔羊神态。

猎人挖了陷阱，她跳过一次，现在准备跳第二次。

顾清琴注意到她的脸色，眉眼一低，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有这么难受吗？”

叶晓摆摆手，酒醉之下还能言不由衷：“不是，我是担心仙尊。”

顾清琴眼眸一冷，猛地欺近，笑容阴狠：“那..做点别的吧，你如果真的担心我的话。”

叶晓一瞬间寒毛竖起，背抵在树干，手下意识地要去抵挡都被擒住，她屏住呼吸，眼睛直盯着眼前的人。

她瞳孔瑟缩，脸上惊悚，被吓得不轻。

顾清琴拉开距离，垂下眼眸，低声道：“别老是骗我行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喜欢这样抵着她的额头，叶晓如芒在背，心惊胆颤，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她小心回复：“我没骗你...”

酒香味混杂着顾清琴身上的血香味，叶晓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下来，周遭一切的空气流动都变得极其缓慢。

叶晓脑子里混糟糟的，一会看他眼睛很漂亮，一会又觉得他很可怕，想七想八，突然心头一动，微微凑近，“如果你能做好顾延，只做顾延，那我就....”

月光柔和，唇瓣抵近，只余半寸之地。